他只适应了三四秒,便习以为常的回到了平静无波的表情。
他认为孩子不过是对没有见过的东西感到好奇,所以放任了沈简对自己伤口的观察。
至于孩子在自己得到想要的结论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心情,他选择视而不见。
他昨天夜里反复为自己说明了情况:就算这孩子在最后一瞬间察觉到了他的【秘密】,甚至用此做了一个永恒偏向于他的【交易】,但是他们并没有所谓的【亲情】。
……或许,连所谓的血缘关系都没有。
这一切都只是这个孩子为了活下去演的戏。
长发领袖侧过身,平静的再次提醒了一遍自己,随后抬头看了眼时间。
凌晨3点22分。今天也不用睡觉了。
领袖下意识想要将头发束起,却猛然发现银环已经交给了沈简。
他动作稍微一顿,轻微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来走向首领室,目光随意扫向沈简右手佩戴的蛇形环,首次有了自己昨日真的没有将这孩子杀死的实感。
实际上,他很多次认为自己真的会下手。
“刚刚是沈安带我过来的。”
少年却丝毫不清楚领袖在想什么,静静看了领袖几秒,便上前几步,伸手握住领袖从不离身的佩剑。
一秒之后,另一只比他大一点的手同样握住了剑柄。
领袖平静地垂头看向少年,“所以。”
他的背部挺得笔直,自然而闲适,仿佛根本没有痛觉。
沈简抬了抬眼,将佩剑解下来扔在床上,然后侧过身示意领袖可以走了。
“所以我清楚你认为我应该清楚的所有事。”
事实上沈安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但沈简不介意打个时间差,这很容易圆回来……
说实话,沈简也有些好奇如果圆不回来,他的身份暴露了,这位领袖到底会露出什么表情,虽然这结果不太可以想。
沈简很快收敛脸上的遗憾,“中世纪,和你,什么关系?”
领袖坐在首位闭着眼,因为少了佩剑略感不适,口气也跟着冷淡起来,淡淡吝啬的抛出两个字:“沈安?”
沈简看了眼老老实实待在床上的佩剑,再次确认完一遍这把剑是领袖的常用剑之后,才放心将门锁上。
他实在不太想再复刻昨天被领袖一剑横在脖子上的感觉了——演害怕但又不能太过于害怕的表情很难。
和自己对弈已经要下所有筹码,沈简不想在多余的地方浪费时间。
“沈安不会背叛你。你明知道他会将这些列为不会对我的说内容之中。”沈简提醒到,慢慢在首领室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椅子,很干脆地再次跪坐在领袖身边,抬眼看他。
领袖冷淡的低下头,声音很低,像是忙碌到深夜回家后考察幼子功课的寻常父亲:“那你能猜得出什么?”
他在坦落地询问沈简,沈安告诉了他什么,他现在所知范围内到底有多少情报。
沈简垂下眼摩挲着无名指上蛇类指环,再次温和地笑了笑,轻巧避开:“父亲,您认为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你所不认为我知道的,他也知道。
沈简看了一眼领袖刻意遮挡住的背部。
他也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带着披风……血迹,单靠三层衣物遮挡不住吧?
“所以,稍微不要转移话题,您和中世纪到底是什么关系?”沈简微笑着反问,“虽然我没有记忆,但是,我就直说了,父亲,不管我继承的,是谁的血缘关系,我相信你应当不太会把属于我们的东西送给别人,是吗?”
沈简咬紧了“我们”两个字,直直对着领袖平静黯淡的目光,“我稍微有一点点好奇,为什么中世纪有我们的武器?”
“我看到了,昨晚十二点到一点,我去了地面。那里全部是这些东西。”沈简说。
千疮百孔的铁皮房,密密麻麻的缆线,失控的火花滋滋作响。
仿佛监狱牢房般锈迹斑斑的七层式上下铺密集的摆放,中间留下一条堪堪侧身过人的通道。
狭窄的铁窗,外头被泥土掩埋半截的与战斗机械体搅成一团的白骨。
显然地面已经经历了堪比世界战争的折磨,沈简所见以来,无湮塔直属的地方几乎荒无人烟。
“为什么那些独属于无湮塔的技术战争机器之上,印着中世纪的标志?”沈简的声音越发轻,“你不想要无湮塔了?”
沈简从知道这位领袖是“他自己”的时候就很想问了。
为什么要把无湮塔呕心沥血研发出来的东西,轻描淡写的扔给中世纪?
只是因为中世纪是被选中的那颗棋子吗?
“……”
领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沈简的匕首放在他的腿上,少年直起背部,双手同样摁在尖锐的刀锋之上,将全身的支点放在上面。
沈简平静地看着他。
这是他与他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一。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的世界被卖出资料的下属们,就感到冰冷的愤怒。
片刻后,领袖叹了口气,俯身靠近或许才出生了两天的幼子,手一直落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不,那是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