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行钧尊重了她的意愿,又道,“你的弟弟,本王当如何?”
“这件事对于殿下而言……会难办吗?”
“送一个人进太学,不过一句话。”
“那我也不太想。”青杏喃喃道,“可我又觉得,爹娘是爹娘,弟弟是弟弟,终究姐弟一场,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迁怒于他了。”
沈行钧微微偏过头,将她身上的大氅又盖得严实了些。
虽是发问,他语调却极为沉稳:“方才爹娘训斥你的时候,他可有为你说过话?”
“……好像没有。”她歪着头回想了下,“他从头到尾也就说了一句话吧,就是让我帮帮他,说他想读书,想做官。”
“你挨打的时候,他可有为此生气?”
“好像也没有。”说着说着,她也不免有些低落,“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很害怕,可能是怕你杀他。”
“他既然什么也没有为你做,什么也没有为你说,你又何须用所谓的道德与亲情困住自己,又何须对此感到愧疚。”沈行钧沉声道,“万事有来方有往,唯心而已。”
她微微怔了下,一点点转头看向他。
淡淡的月光投在他瘦削的脸庞上,将他那沉稳的神态勾勒得格外清晰,连带着那锋利的剑眉棱角也柔和起来,平白为他总是威压不减的双眸添了几分温柔意,明明说得是如此惊人的话,他神情却无波亦无澜,仿佛不过是寻常人拉家常的话语。
“殿下对我其实并不算差。”她看得呆了,未经思考骤然脱口而出,“也是因为有来有往吗?”
“嗯。”出乎意料地,沈行钧竟应了一声,“你大抵并不记得,但既是万事唯心,本王记得便够了。”
没再让她继续问下去,他转回了话题,“弟弟的事,不急于一时,眼下既不想答应,便不答应,没有人能强迫你。”
“我知道了,谢谢殿下。”
青杏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又支吾起来。
“就是……就是除了这些之外,其实我有点事确实想让殿下帮我一下……”
“关于姐姐吗?”
“嗯……”她低着头拽了拽他垂在地上的暗紫色衣袍,“我想带姐姐回帝京。”
说罢,她又连忙解释道,“我姐姐不像我,她什么都会干的,殿下让她在府里做什么她都可以,肯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的!”
“自是无碍。”沈行钧敲了敲她不安分的小手,“你去说便是,若她同意,本王便多备一辆马车。”
青杏鼻尖一酸,软声道:“少川此前说过殿下人很好,我之前怎么也不信,现在我相信得不得了。”
捕捉到她话中之意,沈行钧漫不经心地重复道:“之前怎么也不信?”
“中邪了中邪了!”
她瞬间捂住了嘴,动作之大惹得他不由得侧目看过去。
山风拂起她鬓边细发,将她随意插着的流苏簪子吹出清脆好听的声响,那双湿漉漉的葡萄眼仍是清澈又灵动,落在他的视线里,却仿佛见了大璟最珍贵、最干净的莹石,明亮得让他几乎忍不住想伸手一触光泽。
他是这般想的,竟也是这般做的,待他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早已抚上她的眼角,那柔软细腻的肌肤仿佛一柄利刃,手指每划过一分,心上似乎就开了个口子,将那说不上来的感觉愈演愈烈。
青杏坐在他身前,瞬间是大气也不敢出。
她承认,沈行钧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可也是她见过最危险的男子,他这般抚着她的眼角,那手法像极了他杀人之前慢条斯理地划过猎物脸庞的样子,大抵下一秒那宽大的手掌就要挪到猎物的脖子上,将其一把掐死。
她不过说错了一句话,他、他至于吗……
他好凶呀。
“殿下……”她试图撒个娇挽救自己的小命,将声音放得又甜又软,“殿下真好看呀,是杏杏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她明显感觉到那手指僵了一下,抬眼竟见沈行钧的耳根微微有些泛红。
这天这么冷,把他耳朵都冻红了呀……
他终于松开了手:“……胡说什么。”
说罢,他微咳一声,从石阶上起了身,强行止了话题,“很晚了,随本王回去。”
“知道了殿下。”
青杏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见她身上长长的大氅在地上拖着,又赶忙把手伸到后面将它托起来。
下山的路有些陡,石块又杂又多,她走得小心翼翼,竟还是一个不注意踩上了一个尖锐的石头,吓得她下意识地就窜过去抱住了身旁人的胳膊。
“……”
她抱着忘了撒手,怔怔抬起头,入眼便是沈行钧那似乎比方才更红了些的耳根。
“殿下,要不我把你的大氅还给你吧?”
她被他拽着一点点往前走,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感觉你好冷呀,耳朵都被冻得这么红了,会生病的。”
沈行钧沉默了。
他冷什么,他从未这般热过。
“看路。”
他生硬地丢下一句,便偏了头不再去看她,只在她悄不声儿地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臂间抽出来时,瞬间用力困住。
山头的明月已往西边划了很大一截,皎洁的清辉笼罩在下山路上,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