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川与她缓步往膳房走着,叹道:“殿下一开始想迎娶王妃,确实是需要一个妻子来阻挡朝臣时不时的联姻请求,但眼下,殿下其实已经喜欢上她了,不可能和离的。”
“但是殿下喜欢……殿下也不说呀,我家小姐小时候被打压惯了,没什么安全感,殿下不明确告诉她自己心意,她只会自己一点点往后退。”
“我家殿下刀口舔血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是冷漠无情、沉默寡言的性子,最近话多了许多,还组织了家宴,已是十分不易了,要他开口说喜欢,说爱,简直难于登天。”
银朱皱了眉:“那我家小姐也根本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呀,吃了两年王府膳房做的甜口菜,也不肯说一句不爱吃,要她直接去问殿下,杀了她估计也做不到,肯定到时候自己就收拾包裹走了。”
说完,两人齐齐一拍掌:“愁。”
“算了算了。”少川将刚刚炖好的鱼装进盘中,“我看估计得被刺激一下,人在不清醒的时候,就会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会吐真言。”
银朱恍然大悟,刚想夸他,孰料他继续道,“就如审讯犯人一般,烧红的烙铁往身上一贴,疼得人意识不清,自然什么话都往外吐露了。”
“……”
银朱沉默了。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说话都一个样。
二人端鱼回来时,屋里并没有什么声音,看气氛有些安静,银朱将鱼摆到了圆桌正中央,说了句吉祥话:“年年有余,殿下与王妃请慢用。”
沈行钧应了一声,示意道:“吃吧,是你爱吃的。”
青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夹起一小块鱼却转了方向,放到了他碗里。
她小声道:“殿下先吃。”
“好。”沈行钧眸中有了些笑意,“多谢杏杏。”
此后,二人又没有说话了。
银朱与少川对视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
……
家宴结束后,趁着沈行钧还在听少川汇报事情的时候,青杏先独自回了房间沐浴。
热水早已备好了,她用屏风将浴桶仔仔细细地掩住,才去衣入了水中。
暖腾腾的水将她包裹住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也跟着一块落了下来,在水中砸出一个个小坑。
她其实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温暖,是她从小就渴望的,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做一大桌菜,斗斗嘴说些趣事。
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不能长长久久的。
成亲以来的日子就好似一个甜甜的梦境,让她沉迷其中,让她逐渐开朗又大胆,无论是洞房夜狂风来袭时他的保护、受爹娘欺负时他为她出头、除夕夜花街上她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他稳稳地在后面陪着,还是在团圆家宴,他挨个准备好了新年红包……
很像一个真正的家。
她应该感谢花街上那阵寒风将她吹醒,让她意识到自己究竟在习惯什么,沈行钧与少川当时的话犹在耳畔,是苏嬷嬷为了嘲讽她,偷着告诉她的——
“在本王府上住了这么久,领着例银拿着吃穿用度,长大了就想走,哪里有如此便宜之事。”
“这样王府有了主母,自此您便可顺理成章地推拒所有朝臣,无需将婚事与朝政扯上关系。”
“所谓的父母之命不可违,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理由。”
“小姐性子单纯可爱,属下本以为殿下会喜欢的。”
“想多了。”
……
她只是一个乡野丫头。
待丞相一倒台,现在有多欢喜,被赶出去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她早该想好退路。
她也没有什么心情沐浴了,随意系好里衣便回了床上,手里顺便握了支毛笔,捏了张纸。
侧着身子,她慢慢写下“和离计划书”五个字。
甫一写完,后面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连忙把纸揉成了团攥在手里,将眼睛闭上。
沈行钧关好门,脱下保暖的大氅放在一旁,坐到了床边。
饶是他再迟钝,他也意识到了青杏情绪的不对劲,只是他不知,他的小姑娘为何突然对他这般冷淡,明明不久前还要分给他糖葫芦吃,不出一个时辰,对他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是他说错话了,还是做错事了?
那睫羽分明还在偷偷颤着,她没有睡,为何不理他,为何不冲过来和他说一句“回来了”。
心里抓心挠肝得难受,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半晌,他生涩地开口:“杏杏,不舒服吗?”
“……”
她在装睡,没有说话。
“是因为梅花糕吗?”他又问道,“你做的东西,本王之后不会再给别的人吃了,本王可以做到。”
“……”
他靠得近了些:“……也不存在什么你给新王妃腾地的事,哪有什么新王妃,本王只你一个。”
“……”
他愈加难受了。
她怎么还是不愿意理他啊……
堂堂摄政王,说一不二的,在她面前却是这般束手无措。
“杏杏。”他又开口唤了一句,却瞥见她手里似乎攥着什么,手指轻轻点了点,“杏杏,手里拿得什么拿这么紧?”
他一点点靠近,青杏登时心中小鼓敲得厉害,一下子攥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