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水池边上,她持起旁边的金玉匜,学着成亲前嬷嬷教过的伺候沐浴的法子,从池中舀了些热水,缓缓从他的肩颈处浇下。
“你不必做这些事。”
感觉到她的动作,沈行钧随即出言制止,转过身来,却正正好看到她那一双红肿的眼睛。
“怎么了,杏杏?”
他微微怔了怔,急急同她解释,“本王方才去过牢狱,沾了一身的血腥气,这才不敢第一时间去你房中,想着先沐浴更衣再去找你。是不是惹你误会了?”
他越是这么说,她越是难过,忍不住哭出声来:“对不起……”
沈行钧是真的很爱她。
爱到事无巨细地为她考虑,爱到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爱到身为日理万机的摄政王,就连回府后晚去找她了一会会,都生怕她误会难过,要低头温声与她解释。
可是她却……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对不起……对不起殿下……杏杏知道错了……”
沈行钧当真是慌了。
“怎么回事,杏杏?”他在水下搂住她腰肢,手上微微用力,“别跪着,先起来与本王说说好不好?”
她不肯,怎么拽也不肯起来,就硬要跪在那水池边上同他道歉,小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那地上的书册。
他这才注意到那份熟悉的书册,猜到她做了什么,眸色黯了黯,重重地叹了口气。
“杏杏……你要本王说什么好。”
“对不起殿下……”她仍是哭得厉害,“你罚我吧,你怎么罚我我都认,你吼我也可以,我不该冲动去看的……对不起……”
“自上次与你争执过后,本王已然自行立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放纵情绪,大声去训斥你、质问你。”他倚在水池边上,阖了阖双目,“杏杏,你今日主动言明此事,很坦诚,本王也很欣慰。”
看着他松开抱着自己的手,兀自倚在一旁,她忍不住呜咽道:“对不起殿下……你是不是再也不想理我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怎么会不理你。”沈行钧微叹一声,“本王知道,你很在意本王的心结,关心则乱,一时冲动也在所难免。”
提及心结,他眸中难掩哀伤。
“本王只是不喜你说谎欺瞒,你既主动认错,本王又何必苛责于你。”
她心下内疚更甚,喉中涩涩的:“殿下……”
“此事也怪本王。”
他声音难得很轻。
“既为夫妻,本就不该有所隐瞒,母妃之事……本王早该与你说的。”
“不要。”她拼命摇了摇头,“你不要提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好奇了,我怕你难过……对不起……”
沈行钧稍稍动了下身子,引起一阵清冽的水声。
他正视着她:“本王逃避了这么多年……或许杏杏,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解人心结的人吧。”
对上那一双饱经风霜的眸,青杏微微愣了。
她忽然觉得,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凭得绝不是心狠手辣,而是……
他真的很勇敢。
他这样的人,生来就应该站在最高处。
“给杏杏讲一个故事吧。”他嗓音略有疲惫,却有种奋力击破寒冰的坚定力量,“先起来,你永远无需跪本王。”
她朦胧着一双泪眼点了点头,小手撑地正待起身,不成想他此前从水下抬手去抱她时,让着暖玉沿沾了些水,她一个没控制住,脚下一滑,竟直接摔进了水里!
略有些烫的水很快温暖过她的全身,她脑中一懵,竟慌乱地褪了自己的外衫:“我……我刚从外面回来,衣裳不干净,弄脏了水不是让你白洗了……”
待她反应过来,身上竟只剩一件小衣了,她懵懂抬头,迎上沈行钧灼灼目光,口中支吾:“我……我哭多了,脑子不太清醒,我是不是应该……赶紧上去来着……”
说罢,她扒住水池边沿,匆忙想爬上去,却被沈行钧一把拽了回来。
撞入那个坚实的胸膛,她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心骤然跳得厉害。
温热的气息很快从她头上传来:“杏杏……别走了,就在这听。”
第45章
◎“钧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倚在他的怀里, 她听了很长很长一个故事。
沈靖言为当时陛下之嫡子,皇后所出,十岁封宣王, 开宣王府, 十七岁迎娶礼部尚书之女姜洛仪,婚后育有一子, 取名行钧,二人伉俪情深,为京中众人所艳羡。
虽为嫡子, 因父皇疑心深重, 又偏宠容妃, 冷落皇后,沈靖言迟迟未被赐予太子之位。太子之位空悬多年,诸位皇子本也相安无事,直到他们的父皇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出第一口血——
一贯的宁静,随着这满地的鲜红, 彻底被打破了。
“母妃。”沈行钧手里握着习字用的狼毫笔, 年纪虽不大,站起来却比他母妃还要高了, “您说等父王回来钧儿就可以休息了,可是父王怎么还不回来呀,我都练累了……”
“钧儿乖。”
姜洛仪揉揉他颇为委屈的脸,柔声哄着。
“父王在朝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像母妃一样日日陪着你,钧儿多理解理解父王好不好?”
“可是以前这个时候, 他早就回来了。”沈行钧尚有些稚气的声音里尽是不满, “他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也不陪我们吃饭,也不陪钧儿练字,偶尔看到他,他也不对我笑,父王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