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竹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耻辱感比夜色更冰凉地瓢泼灭顶。
“走啊。”
叶一竹如梦初醒,心惶惶地转身,顾盛廷站在不远处,灯光昏暗,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的短袖衣边也在风中微微摆动。
叶一竹后知后觉他们正站在高三教学楼前的空地,是所有人员出入校门的必经之处。还有在一楼教室依旧在上自习的高三学生也能看到他们。
顾盛廷自顾转身往单车棚方向走,黑沉沉的背影被晦暗灯光无限拉长,变得单薄。
叶一竹轻吁了口气,头重脚轻地跟上去。
拐进阴影,看到他靠在墙壁那里点烟,身形散漫,偏偏英挺侧脸被火焰映照得格外清晰。
她停在一米开外的距离,伸手把校服递出去。
顾盛廷漫不经意瞥了眼,熄灭打火机的同时把衣服扯过来。
“怎么不直接到班里还给我?”叶一竹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一声冷笑:“你不敢?”
昏暗中,两人四目相对,他的一双眼格外亮,可里面似乎藏有许多不可名状的情绪。
“你又发什么疯?”叶一竹觉得眼烫,一时承受不住他黑眼睛里的光芒。
顾盛廷慢慢收回视线,低头随意摆弄凉透了的外套领子,“你和李宇都能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聊这么久,不过是还我件衣服,却要大费周章来这儿。”
话音未落,他再抬眼,猝不及防和她的视线撞个满怀。
“你不敢吗?”他似乎是在笑,声音却沉闷如即将到来的回南天。
叶一竹一时错愕,心被高高抛起似地闪过丝慌乱。可开口时,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神经病啊,明明是你让我来这里的……”
虽然她的确存了点心思——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们有交集。
可地方是他选的。
看起来,更像是他不想被人发现他们之间有关系。
叶一竹心里一阵烦躁,不想再这样无谓纠缠下去,转身要走。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他手上了。”
脚下瞬间犹有千斤重,心跳停止了一瞬,叶一竹第一次感受到在别人面前无所遁形的窘迫、慌乱、无措和羞恼。
可转过头重新面对他时,她已经将所有情绪收敛干净:
“你就这么好奇我跟他的事?”
嘲讽语气让顾盛廷眼里的光坠沉几度,格外锐利,试图割碎她那张光滑如玉似覆有层薄冰的脸。
叶一竹笑笑,走近他。
一阵风吹过,将淡淡烟草味和她身上惯有的桃子香气纠缠不休。
“你放心,我看上你,都不会看上李宇。”
*
运动会第二天的项目照常举行,临近结束时,全校学生迎来惊天噩耗。
之前有小道消息称运动会结束这天不用上晚自习。虽然信息来源不明,可无风不起浪,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自然而然信以为真,并早早就安排好出游计划。
可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狂欢时,却被告知晚自习照常进行。张姐更是不可思议,夹着试卷集趾高气昂地嘲讽:“这种假消息也信,有够蠢的。”
这样一来,各班班主任和巡堂老师肯定会严加看守。
运动会剩下的时间,叶一竹都在思考晚上要怎么从张姐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宁雪劝她安生一晚,可第一节课之后叶一竹人就没影儿了。
穿过幽静校园,叶一竹熟门熟路往学生公寓旁边的小道走,踩着一路虫鸣低奏,衣服窸窸窣窣的声响格外明显。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帮人在催她。
秦铭每次都会嘲笑她出逃技术垃圾。
走到栏杆下,叶一竹把外套领子拉到下巴,两手抓上,脚蹬着其中一个空格,另只脚在地上踮起,很轻松就把半个身子越到外面。
一中后街有路过的社会青年坐在飞车上冲她吹口哨。
叶一竹不为所动,轻巧落地,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偶然发现鞋带开了,心中不耐,正要弯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她习以为常,以为是翻墙出来的“同道中人”,头也没回,猫成一团往旁边挪了一点腾出位置。
视野里出现一双白色球鞋,心头闪过的熟悉感牵引着她缓缓抬头。
仰视的角度,高大身影被昏黄路灯拉得格外长,下颌线分明峻冷。感觉到她的惊愕目光,顾盛廷漫不经心垂眸瞥她一眼。
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舌尖,叶一竹久久没有动作,还没有从以这样方式遇到他的“巧合”中反应过来。
一种被人撞破秘密的不自在,狠狠束缚着灵魂。
不同以往每次在二楼后座。这回,他们都还穿着校服,从充满奋斗气息的校园往同一个方向逃出生天。
沉默如云,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去哪儿?”
他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好像并不惊讶会在这里碰到她。
她脱口而出:“你送?”
他瞥她一眼,见她无声挑眉,一副挑衅的样子。
顾盛廷的车就停在对面居民楼下,看来也是为今晚的出逃做足了准备。
风很柔和,依旧有丝丝入扣的凉意。车子从无人小巷畅通驶向繁华街道,一路霓虹闪烁。
街边有人在弹唱:
你且听这荒唐,春秋走来一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