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觉得整个金碧辉煌的屋顶是一个巨大漩涡,如猛兽张口,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这就是所谓放荡不羁、目中无人的狂妄岁月吗?每一次醉酒狂欢,随律而舞,迷失的路途就能找到出口吗?
她死死抓住围栏,五脏六腑都在剧烈抽痛,残留的酒精和被迫吸入的尼古丁在脑神经一点点蔓延,蚕食着她已然溃散的意志。
如同行尸走肉的叶一竹在混杂人群中随波逐流,迎面撞上章矩。
章矩先看到的她,却又在迟疑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路过之后还频频回望。
可没想到叶一竹也停下来扭头,看到他身上随意披着的校服,麻痹的心竟找到些柔软的知觉。
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章矩十分激动,好心提醒她:“今天儿特别乱,能换地方就换地方吧。好多人都走了,就怕警察来了走不了。”
“警察不会来了。”叶一竹呢喃道,目光失神,“那你怎么没走?”
章矩愣了愣,随即露出鄙夷的笑,口气张狂:“老子凭什么给他们挪地方。”
叶一竹笑了笑,转身离开,抬头却与从洗手间出来的李宇对上视线。
心脏骤然紧缩,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一道不怀好意的诡异目光肆无忌惮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感觉。
火光电石间,她下意识慌忙转身,却已经看不到章矩的身影。每一下急促的呼吸重叠到一起,叶一竹再次扭头,却发现李宇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在远离包厢的通道里,刚才匆忙路过的一群侍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离开。幽蓝色的灯光悠悠荡荡,鬼魅迷离,在红色地毯上折射出诡异光影。
赵晓玫叼着根烟从安全通道的拐角慢悠悠走出来,冲她笑:“上次忘了跟你说,我是跟着李宇的。”
嗓子冲上来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泄,就有一股莫名熟悉的浑浊热息将她团团围住,一只手死死横在她脖前将她整个肩膀禁锢往后带。
在整个身子就要腾空时,叶一竹伸手死死扒住墙壁,手背上青筋暴起,泛白的指甲在金色壁纸上划出十道清晰狰狞的痕迹。
期间路过几个客人,可连同带领他们的领班都一脸漠视,心知肚明,敬而远之。
真正让叶一竹绝望的,是在她被带离二楼的瞬间,隔着墙影,她看到了远远站在围栏柱子旁的任心。
她捂着嘴,只露出一双惊恐震惊的眼睛,缓缓退出自己的视野盲区。
章矩点了根烟,看到来电显示,故意等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接起来。
“你他妈睡死了啊?”
电话那头是烦躁的骂声,章矩摊摊手:“我正快活着呢,接你电话都是浪费我时间。”
“少废话,你在下下?”
“怎么,你要过来啊?”
顾盛廷扔掉烟头,换了只手掌控车头,“几号厢?”
章矩停下来靠在围栏抽了口烟,突然想起什么,调笑他:“你小子是不是跟踪谁了,之前你不是更喜欢去二楼后座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他的确先去了二楼后座,可叶一竹不在那边。
刚才在学校,他头脑发昏,根本没留意听吕家群要带她去哪里。
章矩笑出声,故弄玄虚地问他:“你猜我刚碰着谁了?”
自从上次顾盛廷从二楼后座直奔公园救人,章矩就看明白了:这小子,总算是栽跟头了。
那边还没来得及说话,章矩就看到三楼转梯风风火火闪过一群人,嘶吼声穿透屋顶。
“我操……等等!”
章矩趴在围栏上转了半个圈,换个视野仔细盯着那群势如疾风、满身杀气的人冲进三楼长廊。
“吕……吕家群?”
顾盛廷的车头晃了一下,身后的轿车嫌他挡路,不停地冲他按喇叭。
“吕家群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巨响,被刺耳的喇叭震得失去耐性的心脏剧烈跳动两下,顾盛廷猛打了个方向,直插入道路中央,风驰电掣越过前面几辆轿车。
萦绕在心头的那个名字冲破所有桎梏:
“叶一竹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章矩脑海快速闪过几个零碎念头,猛地拍了一掌栏杆,稳住心神对顾盛廷说:“我不确定是不是叶一竹出事了……”
听到那三个字,他的心猛地下沉几度,耳边章矩的声音如同魔咒。
“好像是李宇今晚把下下三楼包场,刚才发了一顿疯,吕家群现在正带人往三楼跑……”
三楼某处传出来的巨响引得越来越多人驻足回首,仿佛四十分钟前的场景再现。
“喂……喂……”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章矩低骂一句,抓着手机往下跑时碰到了随着人流涌到三楼的任心。
见她浑身发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险些被人群撞倒,章矩顺手扶了她一下。
“美女,没事吧?”
任心怔怔点头,又摇头,章矩以为她是被这种场合吓到了,没多说什么,松开她快速挤进人群。
六月初开着冷气的室内,任心的背后却被汗浸湿,交握在胸前的手不知道是在祈祷还是在救赎。
刚才她亲眼看到叶一竹被李宇带走,可那瞬间占据在她意识里的念头,竟然是一走了之。
心里始终对那次在二楼后座,叶一竹扔下自己的事怀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