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身体往后倾斜,后脑抵在地面,视线淡薄地投向天花板。
被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亮起的屏幕上显示贺哥两个字,光映了一大片。
李北站起来,按下接听,语调淡淡。
“贺哥。”
贺垚在国外,声筒里床传来的声音凌乱:“小北啊,你女朋友姑姑的老公陈兆南,是个做外贸的,手底下还有两个厂。外界的人对他评价都不错,是个正正经经的商人。”
李北拧眉,眼神杂厌,舌尖顶了一下上颚,下颌绷紧。
一个对侄女有龌蹉心思,并且借用醉酒来行不轨事的人,居然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商人。
“不过,”贺垚话锋一转,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
李北眉拧的更紧,声线崩成一条冷线。
电话那头,贺垚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声音从浓变淡,最终沉在默底。
“我让人问了他公司官司,以及他有没有案底,发现一条有意思的撤诉,”贺垚的声音微刺,有些看不起人的冷嘲,“一五年的六月一对夫妻去法院起诉陈兆南诱骗未成年,与他们女儿发生性关系,使他们的女儿怀孕,但是九月无征兆的撤诉。我联系人问了,对方父母说是那小姑娘说谎,不是陈兆南,是其他人。”
李北没接话,静等贺垚接下来的话。
贺垚等了几十秒,对面只有呼吸声,无奈一笑:“小北,你什么时候话多点。”
李北垂眸,“贺哥。”
“行行行,我不卖关子了。”
贺垚继续说:“我找熟人查了那对夫妻的银行流水,一五年九月底的时候,妻子账户进账五百万。当月就给他们儿子买了一套房子,开店做生意,年底就娶上新媳妇。至于那个小姑娘,听他们家邻居说一六年初出国读书,从此以后再没人见过她。按照这个情况,顺藤摸瓜又查到许多,关于陈兆南喜欢哄骗小姑娘的事情,最后都不了了之,估摸着,这里面很多女孩儿都羞言于齿,只有寥寥草草愿意说。”
停了几秒,贺垚问:“小北,你希望陈兆南是什么下场?”
李北五指收紧,眸子晦涩艰深,声调冷暗。
“付出他该付出的代价,承担他该承担的后果。”
贺垚沉吟半晌,说:“行,你放心吧,好好学习,我会处理他。”
交谈再次陷入沉默。
李北脖侧的脉络清晰凸起,胸膛剧烈起伏不定,眼底的墨色涌动着浪潮,拿起桌子上的糖盒往嘴里倒了一口嚼碎,滚落进喉结,声音缓缓艰难溢出。
“另外一个人什么情况?”
贺垚轻轻地叹口气:“人一旦染上赌毒其中一个,就永远不可能脱身。”
李北牙关紧收,握紧手中糖盒,骨节处青白交替。
那些年流连在赌场的男人,不论那天是输是赢都会喝得烂醉,然后就像是事后庆祝一样,打老婆,打儿子,最后以满地狼藉收场。
第二天,他会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来祈求妻子的原谅。
当天晚上,继续作恶。
周而复始,从未悔改。
翻滚的情绪像是一把利刃,一遍一遍地刺进李北的神经末梢。
他沉默太久,贺垚再次出声:“回头我给你个联系方式,他会告诉你具体情况,但是涉及一些官方机密,不会透露太多。”
李北缓过来,眼底冰冷又阴翳,低声说:“谢谢。”
“小屁孩,跟我客气什么?”贺垚轻笑一声,“解决完这些肮脏事,就好好往前走。”
“知道了。”
挂断电话,李北握着手机,立在原地很久,久到外面天色大亮,隔壁传来小白寸头吵闹的声音。
他蓦地清醒过来,背上被汗浸湿,发丝黏腻在额头上,眼底的浓墨粘连在一起。
他不会再逃了。
李北走进浴室,一扇小窗的冷光躲进来,墙面上的报纸被他一张一张撕毁,扔进垃圾桶里。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站。
满身脏污就应该洗干净,不再缅怀过去,在痛苦与悔恨里挣扎起来,才能干干净净地走向他的光。
李北站在花洒下,半温的水流过脖子的纱布,落进沟壑幽深的锁骨,潺过劲瘦薄肌,微颤的手臂上被浸湿一片,淡淡的红涌来。
他闭上眼,眼前都是眼神明亮的江莺。
手臂停下颤抖,烫滚的情绪安静,李北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洗完澡,重新包扎伤口,下去一楼做早餐。
江莺收到李北发来的微信时,刚写完一张数学卷。
LB:早饭做好了。
小鸟:来啦。
她单手慢慢地整理好书桌上的东西,披上大衣,一出门就遇见小白寸头。
小白笑得满面春风:“早啊,小仙女。”
旁边的寸头淡定地说:“早。”
“早。”
江莺琥珀色的眸子在晨光中明亮清澈,嘴角的笑意盈盈。
一楼大厅,黑子爪子前趴,试图威胁眼前的少年,被小白扑过去狠狠□□。
寸头:“……”
不远处的廊道,江莺站在厨房门口,白织灯下,少年身上黑色的高领毛衣堆积在脖颈,盖住纱布,袖子推上去,露出的腕骨清冽,朝她看来的眼神,似冰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