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莺按灭手机,深深地呼出一口白气,转身踩着积雪慢吞吞地往回走。
天微蓝灰,灯火拉长她的影子。
下午四点,灰云翻滚,冷风肆意横行。
江城中方县丰山,山道蜿蜒曲折,周围林间幽深,覆盖浓厚落雪。
一辆破旧不堪的出租车开上来停稳。
主驾驶的贺谨偏头,凌厉的目光看向副驾座上的一路上都十分沉默冷沉的年轻人,再次叮嘱:“李北,手机不能开机。你只能呆在这里,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李北语调漠然地说:“放心。”
贺谨挑了下眉,要不是他哥拿他的职业生涯威胁他,他怎么可能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回头觑一下缩在后座满头大汗,不敢吭声的中年男人,不耐地说:“你一会装像点,别露馅。”
中年男人矮胖,满脸横肉,闻言不断点头,拿出口袋里的帕子擦汗。
“贺队,我肯定会减刑的对吧?”
贺谨懒得接话,抬手拍了下李北的肩膀。
他就与中年男人一起下车,迎合着风,抹了抹头发,左右晃晃脖子,气息眼神瞬息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再开口时就变成一个普通话不标准的□□音,伪装成是来城里求财被亲戚骗了没见过世面的小青年。
“豪哥,你肯定能带俺发财对吧。”
中年男人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进入原本他暴发户的模样,装模作样地点上雪茄,呵呵地笑,带着贺谨往山上走。
车里,李北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间。
过了几分钟,天空开始下雪。
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微颤的手显示出他克制的紧迫与努力遏制的疯狂。
大概一个小时后。
七八辆警车消音停在离他不远的半山腰隐蔽位置,训练有序的特警持枪下车往四周散开,包围藏在山间废弃的水泉加工厂。
暮色降临,风声寂寥。
时间跳到晚上19:10,李北听见一阵枪响,看见林间的冬鸟被惊飞一片。
原本只是在等一个最终结果的李北,身体蓦地坐直,眼神变得异常的阴鸷,手攥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林间浓黑弥漫,混杂着纷雪乱坠。
山上隐秘的小道上跌跌撞撞跑下来一个人。
哪怕模糊,哪怕夜间不清晰。
李北仍然可以确定他就是断了左臂的李志高,罅隙间,噩梦倾倒,冷劣坠满一身,戾气横生攀上。
真是祸害长命。
他开门下车,挟雪冷风卷动他的发丝,露出的眉眼锋利厌燥,看了一眼贺谨消失的地方,枪声还在,抬脚悄然跟上李志高。
山路崎岖不好走,李志高的精神处于极度惊慌,一个回头,猛地看见一个乌黑的身影,心跳剧烈起伏。他定睛一看,认出来是李北,骤然愤怒烧心,袖筒里的刀掉在手心,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扑过去。
李北一望无际的黑眸燃着恨火,死死地盯着他,宛若毒蛇伏击,侧身利索闪开,一脚踹在李志高的心口,打掉他手上的刀。
两个人在雪地上厮扯扭打开,谁都在下死手。
“贱人生的贱皮子,老子就应该在你出生就把你掐死喂狗。”
吃了不少打,李志高嘴里依旧乱骂不停。
本身他就年纪大,最后一条手臂能动,加上平时吸毒,彻夜赌博,躯体渐渐失去反抗力量。
李北双眸在黑里乌亮,恨意冲上头,抬腿压住李志高,一拳接一拳地揍他。
李志高被打的满脸血,生疼生疼,人在极限下,求生欲望翻倍。他低吼一声,手抠积雪抠的血淋淋,握紧抠出的石头,用进全力砸到李北的头上。
嗡鸣一声,温热的血顺着李北的鼻尖往下滴,动作慢了几秒,被李志高掀翻。李志高快速地捡起地上的刀,毫不犹豫快速地捅进李北的腹部,又飞快拔出欲捅第二刀。
李北的鼻尖浸满汗,脸变得刷白,血染红半边脸,乌眸浮现疯狂戾气,拿起硌在身下的一块石头猛砸到李志高的头上。
他快速往旁边翻,没注意那是一个被雪掩盖的陡坡,身体不受控制地滚下去,连续撞到好些凸起的尖锐石块,血拉出长长的痕迹,跌在雪上,疼得喊都喊不出来。
李志高面目狰狞,站在高处看他一眼,呸了口口水:“贱种打亲爹,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视线里的树枝遮天,风雪涌进身体里,体温逐渐流逝,李北强撑着站起来,捂住腹部伤口,跌跌撞撞地沿着李志高跑走的地方去追。
他刚追到通往隧道的柏油山道边上。
山道路上每隔几米一个的照明灯在冬夜微微弱弱。李志高单手艰难地翻过中间的隔栏,边回头看,边往前跑。
正前方,一辆大货车歪歪扭扭地绕过隧道不远处的大转盘,车灯闪烁刺眼,直冲过来把李志高撞到护山墙上。
轰然倒塌的石块惊起一大片灰尘。
大货车的司机捂着心脏倒在方向盘上,车鸣骤然升高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