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不是曾问历朝史书吗,可巧运书队昨日就带来几本,我本打算等你明日上工再说,可巧你今日来的正好就先上楼去看,若不然等书卖出或寄出,就要再等下一次运书日了。”
无涯书楼虽然不算仙阆最大的书坊,但东家手里也有自己的刻书坊及写手,话本经书随时可得,但珍品孤本却要多方打听寻觅,费些功夫才可得到。
而时下交通不便,外出采书的队伍历来的进货起末大多是三月为一期,店中藏书虽也不少,但她看过地图与辰朝律文,却远不如那人车上精细全面,
安若现下的生活基本已算稳定下来,工作顺畅,同事相处愉快,工钱虽在账房行当里略次,但她一人吃住,花用极少,得到的就是存余的,
而她当时应聘时,仅以同色纸片费了些功夫覆盖修改易男的粗糙户籍,也借着在书楼工作,寻到了相同材质的硬纸,并下了大功夫一遍遍临摹仿照上面字迹,花了不少银钱购置色砂,调废了诸多颜色,终于自做了一份除无官府备案,可以假乱真的男子户籍。
仙阆城中人口数万,户籍调档也不如后世方便,只要她不犯法,有户籍在手,便不怕官府核看,现下她要做的,便是尽快了解当下人文风俗史书典籍,及最重要的了解辰朝大小律法,将自己融入这里。
私绘官府章纹是违法,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要多做几份户籍,有备无患。
“这本前朝史文普天之下不足百本,廖管事多方打听寻到的正宗文册,还未面客倒是叫右账房先行过目了。”
古代不似后世对历史广而告之不禁人阅,帝制社会掌权者,不管是承袭或是打得天下,无一例外都是踩着鲜血坐上宝座,且名与命重,个中内情自然不会诉诸于众。
而在这个皇权更迭的时代,为防有人效仿,自然更不会将历史真相留存于世。没有人权的时代,当权者只需一道旨意令下,便可以蒙住百姓耳目。
便如此刻世不足百本的史书,也已是经过辰朝著书部司删减修改,经天子过目后方才可流出。
正值春日,暖阳盛放,明亮的视野内有阴影覆来,伴随着漫不经心的语调笑声。
安若没抬头,忙放下书本起身站到桌侧,对已坐在对面的白衣男子微倾身浅浅作揖:“东家。”
安流光手持白玉柄折扇,扇坠同色尾鱼吊饰,手指轻翻,玉柄扇头便喀的声敲在桌上,狭长清亮的凤眼自下而上在桌侧坦然立着的人上淡淡扫过,
普通到扔到大街上便能泯然于众的灰衣布衫,未束腰的宽大外衫愈显瘦弱,头戴纶巾,身无佩饰,面色暗黄,脸庞清瘦,气度平淡,如此平平无奇的装扮,任谁看去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文弱男子。
安流光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唇,玩味的目光毫不避讳落在那张谦和但平静的脸上,没有耳洞,衣领过颈,轮廓分明,声音清亮,腰背挺直,行走言语坦荡自然。
若非田掌柜前来汇报,道有一可不需算盘瞬息可算出繁杂之数的求聘者,他一时兴起亲自面聘,恐也会蒙混过去。
并非她露了马脚,而是有些人便如宝珠,即便掩藏于沙石中,也难掩光华本色。
虽她面上做了伪装,但他行走天下,这一双见识过东南西北环肥燕瘦的利眼,自能辨得出她精湛的伪装下,清冷秀丽的真实轮廓,便真是容貌平平,但仅凭她一双通透明亮,却又神秘难测的眼便为其增色八分。
古往今来,普天之下,从未有女子做账房的例子在,然他本就不拘礼教,若不然也不会不听家中安排做一低等商贾,
留下她,一为确实她当日表现出众,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不卑不亢,腹中锦绣,便是做大账房也是使得,再便是他闲来无事也想看一看,这个仿佛真将自己当作男子挥使的女子,还能做些什么。
“坐,听说昨日你又算出刘账房的账目有误了?”
安若坐下的动作顿了瞬,后稳稳落下。有道是同行不两立,同是账房,虽在一个屋中做工,但也暗有攀比争锋,她无心斗争,但架不住面嫩算得快又准招人嫉恨。
在无涯书楼若说唯一不如意的,也就数同室做工,也算得青年才俊的刘账房总是想寻她麻烦,如这位东家方才所问,半月来已不是头次发生。
她没来时,刘账房便是书楼里最年轻,能力最佳,做工最出众,也极得器重,日后升为主帐也指日可待。
大账房安庆年岁已大,已不细核账目,又是东家亲信,手握着书楼钱柄,他从事账房多年,只是看销单库存便知书楼每日每月大概进出银项,是以做账一事便是刘账房一人做得,
账目有误倒不是他中饱私囊,只是生意兴隆单据多时难免记错,只数目微小,大账房只大致过目就也一直不曾发现,
安若来后头一日曾跟着二人熟悉过往账目,当时她便发现数目有差,只是她身为新人不了解个中内情,各人秉性,自然不会去做出头鸟,
后来她分了刘账房的帐,又算的快,便被大账房安排又担了复核之任,如此一来,便是责任加身,刘账房自己做错还罢,若她复核也未发现,那便是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