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后倾,视野拔高,马速减缓,最终停于一处高数十米的突崖上。
宗渊双手持缰缓缓合拢,将被疾风吹带凉意的女子拢护在胸前,马头调转环视四方,道,“此地乃皇家猎场,无令,非狩猎盛会不可入内,地之广,占半座皇城之数,中心百顷为平地山谷密林,西东南三方各被群山护卫,山下二十顷外才可见大道,若不走入口,想从其他方向进出,不仅要跨越山水,过过野兽,还要有本领躲得过猎场禁军。”
“若儿抬头,”
安若正沉浸在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介绍中,下意识抬头,一声嘹亮鸣啸恰在此时划破天际,
蔚蓝高空,一只双翅大开,约有两米,白首黑身的威猛雄鹰正盘旋于上,
后世的钢铁城市中,这种充满着攻击性的天空霸主难能得见,安若满眼惊叹,耳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她忽有所感,猛然回头,正见他手握弓箭,两臂高举,目露锋芒,已拉弓搭箭,直指天空。
安若睁大眼张了张唇,这里不是各类动物濒危的后世,也没有保护动物一说,狩猎场,顾名思义,便是供人,供贵族狩猎,彰显能力身份的猎杀场,
这数百公顷之内,所有的动物都是预备着供人狩猎的玩物,从它们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命运便已被注定。
想到这里,安若忽地胸中一堵,仰望着恣意于广阔天空的雄鹰时,目中有羡慕亦有物伤其类的哀悯。
但它有翅膀,力气巨大,爪子锋利,飞得又高,虽不知身后人箭法如何,但想要杀它或擒它都绝非易事,
如是一想,又觉郁气顿消,是啊,任你手下众多,弓箭锋利,但人不能上天,而鹰是天空霸主,只要它飞得高,飞得远,飞得快,人类就永远抓不住它!
满弦的箭尖就在身后,弓弦被拉扯发出的细微咯吱声清晰入耳,安若没再担心,她仰着头,看着展翅翱翔的雄鹰缓缓弯唇,
然而等了一会,预想中疾射而出的箭矢并未出现,安若忍不住惊讶回头,却见他仰着头,轮廓锋利,深眸紧攫天空,唇边却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似是察觉她的疑惑,宗渊眯了下眸,手腕翻转箭已入袋,捏过利箭的手指轻捏她凉嫩下颌,正对天空,低声轻喟:“看它的爪子。”
安若被他的力道带去仰望,刚握住他的手正欲拉开,却猛然顿住,“那是--”
“它的猎物。”
而此时,天上雄鹰忽地一声长鸣,仿佛在与地上之人炫耀,而后才振翅离去。
宗渊任她抓住手,想到那雄鹰爪下洁白如团云的猎兔,愉悦的目光看向眼身前,仍在仰望天际的白衣女子,眸光微暗,刹那间,竟与那捕到猎物的雄鹰极为相似。
第36章
“飞禽难猎, 但地兽易擒,”
宗渊重取了支箭,双手各握她一只手, 拉弓搭箭,身体相依, 腿击马腹调转方向, 山风猎猎, 衣发相连, 箭尖正对崖下二三十米处, 正无知无觉埋头吃草的梅花小鹿,
“腰背挺直, 肩臂蓄力, 手与腕要紧,目与箭同齐,瞄准要害,把握时机, 满弦,放箭。”
安若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摆弄着拉满了弦,对准不知被猎人盯上的梅花小鹿,紧绷的弦就勾在指腹, 弓被他握着纹丝不晃,箭尖亦已被调准,她只需松开手,顷刻便可一击命中。
过久的拉弦已经让指腹充血受痛, 虽有臂膀相托, 但几十斤重的长弓仍让手臂倍觉负累,可安若却迟迟松不开手,
若此刻箭下所指是一只野鸡,一条鱼,她定然不会迟疑,可箭尖下的梅花鹿,美丽,灵动,无辜,是她从未想过可以食用杀害,甚至是下意识想要保护的动物,
同样都是猎物,却可以因猎人私心而被权衡生或死。所以,不仅人分三六九等,动物亦如此。
宗渊静静看她神情变化,以为她终是心软下不了手,欲收手时,指腹绷紧的弦骤然一松,
他讶然抬眉,倏然凝眸看她,那双被长长睫羽遮挡,仍然可见坚毅的明亮黑瞳赫然撞入眼中,也好似一同撞入心底,令他心弦颤晃,
他缓缓勾唇,转眸下望,那本在悠然进食的梅花小鹿此刻已被一箭穿腿,倒地哀鸣。
安若头中晕眩嗡鸣,手臂发麻,但她的心却异常冷静,人当有所坚持,但亦应顺时施宜,将不容于当世的思想用在不合时宜之地,便是在自讨苦吃。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此话不仅用于身为猎物的梅花鹿,更适用于眼下的自己,若连张弓射箭的胆量魄力都没有,还何谈要从一个手握天下的帝王手中脱身。
“此鹿你欲如何处置?”
决定一条生命生或死,成为凌驾在生命之上的掌握者的快感,就像毒药,一旦品尝便会被权利迷失侵蚀,今日可以决定动物生死,焉知日后欲望庞大,不会去轻易对待人的生死。
“找兽医帮它治伤,等痊愈后再送它回到属于它的动物世界。”
安若不想当权利的奴隶,更没有改变社会的野心,当一切回到最初,是生是死都是它的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