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仅有两把椅子并放的看台坐下,丝竹声起时,安若已平静下来,她转眸看向身侧悠然闲睨的男子,“我有一事不明,想请圣上解惑?”
二人圈椅并放,近乎抵肩,宗渊侧首低眸,迎着她仰起的盈盈玉颜,只需稍稍倾身便可恣意采撷,深邃的眸在那处不再翩跹的唇角定了瞬,缓缓抬眸看进她眼中,声色低醇,磁性温雅:“说来听听。”
因他看来而陡显逼仄的距离让安若不觉屏吸,身体微动支臂放在右边扶手自然与他拉开距离后,才镇定开口:“圣上贵为天子,掌万里江山,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想问一问圣上,微末如小小书楼之事,是天意,还是人为。”
宗渊仿若一切未觉,仍隔着明灯看她,淡淡勾唇,“天意如何,人为又如何。”
安若摇摇头,“只为求个明白而已。”
舞台上的乐声不知何时已停,夜色宁谧,人若如空,灯光璀璨之下,仿佛天地仅剩彼此对视的二人。
许是过去许久,也许只是片刻,就在安若将要承受不住与一国之君对视的压力时,一直被人握在掌中不觉攥紧的手指被轻柔握开,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下在因紧握而冰凉发僵的手指轻轻梳理,
待手中血液回温,安若紧张的心绪也缓缓平复,她垂下眼眸看着这幕,忽地用力,却还未挣开已先被那只肤色微褐的大手紧握。
“若儿心细聪敏,亦如你心中所想。”
宗渊阻她逃避,另一手恰时握住她倏地抬起的下颌,目中含笑,深邃不再,那一份从未示于人前的势在必得赫然毕现。
“若儿不爱拘束,朕便不会将你困在宫中,你想像仙鹤一般清高自在的翱翔,朕亦不会叫你折骨跌落,甚至于若儿千方百计着想要离开,朕都可以不计较,但你我之事,朕不允有他人插手。”
他的嗓音低醇悦耳,话语中尽是宠溺,便连最后那霸道之语,也皆因在意。而这番宣言,足可令世间任一女子心动臣服。
可落入安若耳中,却仿佛一根利箭突然直刺心底,叫她痛得呼吸骤停,头中晕眩,双眸睁大愣愣看着他。
随即,黑亮杏眸骤然凝神,熠熠神采仿佛有火光蓦然点燃,那光芒美极烈极,极具夺魂之力。
而宗渊便有一刻溺在这股灼灼光中。
他凭什么不计较,又有何资格言论计较,她喜不喜拘束,又凭什么由他困与不困,她想要自由会不会受伤摔落,又与他何干,她不愿留下自然千方百计着离开,何曾需要他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照顾纵容!
安若腾然起身,却不敌手上禁锢的力道,以更为迅疾的速度向左方倾去,若非她及时以右手抵在那宽阔肩膀,此刻人已如主动投怀与他亲密相拥,
可即便如此,她能够撑起的空间实在有限,而他的双手不曾因她突兀的动作错开半分,她气息紊乱,而他稳如泰山,甚而因此,她极力克制仍重了的呼吸,生生将这短短半臂之距衬得暧昧,更因她弯身抵隔的姿势,如瀑长发滑落肩侧,将二人现下姿态朦胧遮挡,从旁看来,便好似她邀宠般迫不及待。
近若咫尺的眼眸含笑,气息温和,放佛任由她如何做都会予以包容,可安若看在眼中,却更怒意盈胸,另一股寒彻骨髓的凉意亦随之蔓延,
在顶天的权势面前,她的意愿根本无关紧要,她的存在更只是掌权者闲来逗弄聊以解闷的用处,她的一切言行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下,
他愿意,她才可以在他施舍的范围之内得到相对自由,他若不愿,她便寸步难行。他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他的意愿,他的一字一言,都可以成为国法,他当然有足够的权利将一切不可为,变作名正言顺。
而她的愤懑则变得可笑,不识抬举。
安若忽地便冷静下来,从未有过的冷静,既挣不开他的禁锢她便不再徒劳,被握在掌心的手轻翻反握搁在扶手,撑在宽肩的手猛地抓在下颌旁的劲实手腕,腰背挺直蓄力,虽是弯身却站得稳当。
“我与圣上意同,亦不愿将旁人牵扯其中,然圣上九五之尊,拥天下大权,而我两手空空如何能与圣上为对,”
宗渊何许人也,自听出她言下未尽,甚而还猜出她的意图,却悦然其中饶有兴致,虽惜那灼光迅逝,却又欣赏她理智克己,由她不敬犯上,还顺着她颔首:“若儿所言在理,朕为一国之君以势压人却是胜之不武,那你欲如何?”
“在此之前,圣上可否先松开手容我坐下,”
安若刚说完忽见他眸中一暗猛然察觉话中有误,忙又说道:“众目睽睽,不宜拉扯,既是观演,则应郑重端肃,亦为对观演双方尊重。”
宗渊将她一瞬慌乱收入眼底,静听她一番生硬描补,蓦地心中大悦,一阵轻笑,知她脸儿皮薄不宜过多促狭,便手指微松放她起身,只与之相握的右手却仍未松开,并再次反握为主。
短短一时,吴恩已不知惊讶数次,虽在二人亲密时便退后数步,但那龙颜大悦的笑声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惊撼,见圣上授意,忙冲身后侍从快语交代,瞬息时,舞台上便飘入多名彩衣霓裳的舞女,声乐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