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听出他话中别有意味,抬眸轻望,正与他含笑深邃的眼眸相对,黑亮瞳孔微晃,尽量自然转开,
他说的不错,纵有再多想法,也先得过了眼下再说,且观他态度今夜应真只是大费周章来皇宫用膳,
安若稳下心来,专注于此,在尝到绝味时认真赞美,故这顿饭虽有插曲,却也宾主尽欢。
一直到踏上来时宫道上,安若都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她来到车旁心下微松,转身欲与他道别时,
“雾山的地宫密道是快出地面数倍,然里面多已沙化,且阴暗潮湿暗虫无数,错综复杂,无专人带领寻不得出路,而那里为皇家私属,由门人把守,非令私入内者,按偷盗重宝论处,且那里三教九流汇聚,鱼龙混杂,”
宗渊看着她脸色顿变,仍旧温文儒雅,含笑摇头的模样都气度高华,“若儿,那里不通。”
安若立在车旁,她只需转身便能上车离开,可刚撞入耳中的话却似一张漫天大网,任她能飞天遁地也无处可逃。
他连秦如意说的话都一清二楚,知道密道也没甚稀奇,安若掐着手心,抬眸看他,不悦质问:“圣上与我约定,不叫人暗中盯随,只你我二人,天子一言九鼎,怎可言而无信?”
宗渊好整以暇,“朕既应你自不会食言,然陆铎护你安危向朕复命,亦是职责所在,如何算得言而无信?”
说罢看了眼此时夜色,手臂施力便将她轻松抱入怀中送入车厢,对惊愣中尤显可人的女子弯眸轻笑:“朕对若儿知无不言,与其只身犯险,不若来问朕。距约定之期还有十二日,若儿若是主意有改,皇宫大门随时任你出入。”
安若站在车内一时无语,抿唇定定看了他几息,忽然一言不发关上车门,而宗渊不仅不恼反而开怀大悦,
但见那马车听令一点点远离,属于那个女子的气息倏然不见,他面上神情缓缓淡下,月色与宫灯照不清他的脸,却无端令人不寒而栗。
第51章
元京的护城河东连长江, 越远离城都,河面越宽广,水流越湍急, 而元京地北,水质沙多, 不如南地水清草密宜生海货, 长长的江河竟连艘渔船都不曾见到,
安若停马下来, 立在江边静静巡望, 忽然转身看了看, 此地远离官道, 无桥无站较为偏远, 数里不见人烟,便连勃勃生长的树木也远在数十米外,
而此时天光明媚,树枝繁茂, 但间隔有距,且多只有掌圈粗细,极难藏匿身形,但己所知, 并非他人仅所能,有没有,一试便知。
安若转回身,望着眼前悠悠江水, 忽然松开缰绳, 取箭在手,转过身背对江水轻抚马颈, 马头亲昵与她贴蹭,她似不敌它的力气,无知无觉后退两步,却不妨一脚踩空,惊呼声仓惶溢出,碧色身影陡然消失,
水动风澜,哗哗作响,空旷无人的江岸除风声依旧一片寂静,却几乎只是前后片刻,三道黑影如利箭从数米外林中疾射而来,直奔江中。
河道属自然形成,岸沿至河中有约一米左右斜坡,安若半蹲着身后背紧贴岸壁,单手抓在被她深插岸壁的箭矢上固定身形,神情平静与从水下冒出,神情愕然的三人对视了眼,留下箭矢翻身上岸。
她想要试探,却不想以自己受伤为代价,她时日有限,不容许身体拖累。
暗中有人跟着安若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出现的这么快,她骑马前来并未听到周遭有马蹄声跟随,就算她马速不快,数里远步行跟下来必然筋疲力尽,
几十米的距离,十息不到便能抵达,而现身之前,未有任何踪迹露出,不论是他料到她会来此派人守着,还是这些人实在身手高超,在这样无可防范,又如天罗地网之中脱身,根本难如登天。
若非今日她有意遇险,恐这些人还如昨日隐匿无踪,那所谓约定也确是一纸空谈,权利悬殊时,讨要说法毫无意义。
安若看向浑身滴水垂着头,手足无措站在岸边的人,心中有愧,却也无可奈何,无关对错,唯立场不同罢了。
当日之事,安若还未回城,宗渊便已得到消息,听到她落水时他蓦地眼眸冷冽,得知她使诈本人无恙,他又蓦地展颜大悦,
前一晚还信誓旦旦道言而有信,不过次日便被发现,他也并无惊慌,只要他未叫停,哪怕她知道他最终不会如她意,她想要困中求机,也只能忍下,
概因,主动权在他手上,而她没有可与他叫板的筹码。
这份愉悦,在看到她叫人送来的信后直达巅峰,要将她尽快拢入掌中的谷欠望也更添迫切。
“金口玉言,可敢信否?君子之诺,如期否?”
磁性优雅的嗓音含满笑意,短短几个字,宗渊却看得意犹未尽,下笔利落,清秀坚韧,字如其人,热意盈怀,凭添挂念尔,
那女子就在只手之下,只需一道令下,她便会现身皇宫,伴在身侧,叫他想时便见,悦时便见,无需忍耐,
捏着盈香纸条的手轻轻摩挲,他垂凝轻笑,蓦然衣袍摆动行至桌案后,微微倾身,提笔写道:“信与安危比,何足为道,约定如期,静待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