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她身边,就能睡得着。
赵暚倒是还有几分留着的价值。
凤眸悄然阖上。
身后的呼吸声绵长且沉,赵昭又等了一阵才放下针线,轻手轻脚地下了炕,正待提灯却瞥见了他犹如稚子的睡颜,跟平时锋芒毕露的艳丽大相径庭,深深的眼窝仿佛蕴藏了许多心事,浓密的眼睫毛茸茸的,看着倒有几分脆弱。
赵昭支着下巴,不知不觉瞧入了眼,像,真的好像。
雌雄难辨的脸,若为女子就过于锋锐,若是男子又多了浓艳,就是这笔墨难描的美,才令人过目难忘。
就连行为举止,都让她那么得熟悉。
赵昭摇摇头,不要瞎想了,他死了,死在遥远的南疆。
她提起灯,眼角有什么一闪而过。
~
这一日,旭日东升,赵昭如常来了荣禧堂请安,听说老夫人昨夜有些闹觉,起得晚了。
“那我们晚点再来吧。”她转身就要走。
“谁来了?”季老夫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可心回道:“是大夫人来请安。”
“进来吧。”
赵昭进去才发现季祈宁也在,她正在给季老夫人梳头,看见赵昭倨傲地扬起下巴。
早知她在就不这么早来了,赵昭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行礼问安。
季老夫人笑着颔首,抬手让她起来。
季祈宁撇了撇嘴,挑了支碧玉簪帮季老夫人插好。
“祈宁,怎么不给你母亲行礼?”季老夫人看着镜子里的她问道。
赵昭见她目光不善,心里顿感不妙,忙开口道:“不用...”
她生性本就有些怯懦,如今虽然正了名但愿意亲近她的姨娘、庶女她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愿意的她敬而远之,只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惜有人根本不领她的情,季祈宁打断了赵昭的话,偏过头轻蔑地瞧她:“哼,赵暚这个扫把星,克死我爹,她才不配做我母亲。祖母千万不能被她蛊惑,她可不是好东西!”
季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赵昭看得心惊,可惜季祈宁一直看着赵昭,并未留意旁的,嘴上欲说越不像话,“还有那个玉英,来历不明,我爹死了他就大着肚子找上门,谁知道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不好!赵昭倒抽了一口气。
季老夫人有多看重玉英的孩子,没人比赵昭更清楚,季祈宁这是打老夫人的脸啊。
果然,季老夫人拍案而起,指着季祈宁怒喝:“放肆!”
赵昭生怕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必是一场大风波,忙端茶奉上:“娘,你消消气,二小姐怕是听了别人瞎说,误会了。”
季祈宁也是吓了一跳,差点跌了手里的梳子,恰好赵昭走了近来,本是息事宁人的话落在她的耳朵里就全变了味道。
她被怒气冲昏了头,重重地推了赵昭一把:“滚开,你是个什么东西,轮不到你来多嘴,别假惺惺地装好人,傻子才吃你这套!”
赵昭想不到她竟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动手,一个不妨跌了茶盅,啪地砸个稀碎,茶水溅了一身,丫鬟们忙围了上来。
荣禧堂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季老夫人深沉的目光环顾了一圈,最终落在季祈宁身上。
她低声道:“带大夫人去更衣。”
赵昭被丫鬟们簇拥着带去了隔间,老夫人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临走前她看到季祈宁全身抖得像个筛子一样跪俯在老夫人脚旁。
“祖、祖母,祈宁错错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的声音颤得稀碎。
到了隔间,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旁边老夫人疾言厉色训斥季祈宁的声音不时传来,赵昭也不由自主地敛息屏气。
等赵昭换好了衣裳回来,就见季老夫人正襟危坐,缓缓转动佛珠说道:“孽障,还不给你母亲磕头认错。”
季祈宁不可置信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什么,祖母痛斥了她一顿不算,还让她给赵暚磕头?!
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祖母,我...”
看着满眼怨恨的季祈宁,赵昭内心叹了口气,轻声道:“娘,我年纪轻,让二小姐叫我母亲的确是为难了她,我不在意这些的。”
她现在不能和四姨娘再结怨了,有一个玉英已经够她吃不消了。
老夫人一抬手:“你错了,你是我认的,她不认你就是眼里没有我这个祖母,从此以后也不必再说是我季家的人。”
“祖母!”季祈宁简直不敢相信祖母竟然会不要她!
她在婆家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自从赵昭在季府站稳脚跟,玉英身怀贵子的消息传出来,杨家人就对她冷嘲热讽,丈夫甚至还和便宜表妹眉来眼去,如果现在娘家再不认她...
季祈宁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来人,送杨三少夫人回府。”季老夫人淡淡地道。
“不,祖母!”季祈彻底慌了,哭着道,“我认,我认!”忍着莫大的耻辱,她跪向赵昭,嘴唇被咬出了鲜血,弯下腰低下高傲的头颅。
赵昭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磕头的季祈宁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便宜女儿白给她,她都不要。
对方咬牙切齿的那句“母亲,我错了”听得赵昭胆战心惊。
这下好了,她和季祈宁、四姨娘彻底结了死结,还不知道以后要生出多少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