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眼睛,眼前依旧空无一人。
越棠独坐许久,外面沸反盈天,梧桐殿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闯进来。
直到腿都酸麻起来,越棠撩起腕间袖口,露出那两排牙印。
浅浅的痕迹只剩下淡淡的白印。
他指尖触上去,缱绻又温柔。
水迹打湿手腕,再用指腹轻轻揩去。
越棠微微弯起唇角,在心底留下对她最美好的祝愿。
他向来是不如她的。
没有他,她也可以很好。
这样,就好。
-
这一刻还是来了。
一年的时间准备,可真正来临时,还是让人猝不及防。
沈觅闭着眼睛,系统在问她。
“五百万积分到账,自动扣除二百六十五万三千七百积分,宿主是否选择兑换成现实货币?”
沈觅思绪茫然地飘荡。
许久,她才回答,“能让他来到现实中吗?不管需要多少积分,都行。”
系统沉默许久,“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宿主。”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觅一瞬间极为疲惫。
“全都留给他吧……让他,心想事成。”
系统有些不忍,“你还好吗?”
沈觅睁开眼睛,努力地扬起唇角,“我很好。”
越棠曾经那么偏执。
如今却是他先放手。
多么不可能的事。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越棠这样的人啊。
他不就是想要她回去之后还能好好生活。
可是拥有过他,她这辈子怎么可能还能有分毫遗忘。
因为越棠,如今,她不同于当初以为的要独自面对,要独自背起任务世界的生和死。
今后,她在现实世界,他留在任务世界,分隔两世,此心倾,两心同,他还是陪着她的。
系统还是一如既往找她确认,“所有积分,您确定吗?”
沈觅沉默了下,道:“一个积分,兑换成现实货币。”
这样大额的交易,系统又问了一遍。
沈觅确定。
-
沈觅走时,雍都又落了雪。
等到越棠走出寝殿的时候,外面白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天地素裹,银装皑皑,干净地一片茫然。
枝头碎雪落在地上,发出细细的声响,伴着沈尧年冲进来的吵闹声。
“父亲!”
越棠顺着声音看过去。
沈尧年身子顿住。
外面雪下得很大,越棠出来之后,解了梧桐殿的封禁,侍从跟不上沈尧年的步子,沈尧年只在外面一小会儿,发上衣上就雪白一片。
沈尧年惊愕地看着越棠。
越棠穿着一袭素衣,长发以一根白色发带束在身后。
沈尧年本是想问,昨日还好好地,怎么今日越棠就要退位,母亲也好好地,为什么要说母亲薨逝。
越棠仿佛彻底游离于世外,他看他时,沈尧年觉得他的眼眸又温柔又疏离。
越棠仰面看雪。
沈尧年忽然想起,沈觅在摘星台前说过的那两句话。
你帮我看着他些。
怎么能放心得下他啊。
沈尧年似乎察觉出了父亲和母亲身上,那种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气韵。
越棠忽然侧过脸颊,以衣袖捂住口咳了两声。
沈尧年看到了上面的红色,他如同遭了五雷轰顶,整个人都不敢置信地僵硬在原地。
他这才注意到,不过一日一夜,父亲乌发已经斑白。
刚退位的帝王,身上仿佛被抽去了那股迫人的气势,连带着生机也一同湮没。
沈尧年什么也问不出口。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母亲那样嘱咐他。
越棠也瞧见了素衣上的颜色,他看了一会儿,便放下衣袖,仿佛毫不在意。
这份感情,沈觅是回来之后沦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越棠不同。
他是确确实实经历过两世,隔着生死和爱恨,早已和他的生命不可分割。
风吹起他变得黑白斑驳的长发,他抬眸望着大片大片往下落的雪,灰沉空茫映在他眼底,他抬手伸到檐外。
雪花落到他冰凉的掌心。
大雪,是邂逅,是重逢,是隔世而厮守。
或许另一个世界,她也会和他看同一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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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觅睁开眼睛时,她正躺在卧室的地毯上,手边是刚刚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甚至电脑风扇的转动还没有停止。
几步外,窗帘半开着,是她熟悉的江涛和霓虹灯彩。
她视线落在天花板上,脑海中是庞大又刻骨铭心的记忆,沉重到几乎要将她压垮。
这尚且是没有经历过衰老和生死的情感,就压抑到她几乎撑不住。
又回到了她的世界。
任务世界就如同一场虚妄和空寂。
真的存在过吗?
这样绮丽的一场大梦,是她真的经历过的吗?
沈觅失魂落魄地抱紧电脑,胸口仿佛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将她割裂开。
微微有些发热的背板贴上胸口,她呼吸乱着,长睫颤抖,思绪也乱着。
电脑拿开后,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张纸币。
一张面额十元的纸币。
沈觅视线蓦然凝在这纸币上,这是她兑换的一个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