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粉嫩的脸颊稚气未消,生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因摔得疼了,这双眼睛里孕着泪水,十分惹人怜爱。这姑娘不算顶顶的美人,但这双眼睛却让他想起了谈宝璐。不是现在的谈宝璐,现在的谈宝璐眼神太复杂了,而是上一世的谈宝璐,干干净净的,恰似一汪春水。
赫东延对这个小姑娘心生好感,主动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姑娘?摔疼了没有?”
乍的撞见陌生男人,谈妮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不肯吭声。
赫东延一笑,便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是不是谈家的姑娘?”
谈妮点了点头,又想起谈宝璐跟她说过,娘亲和爹爹和离了,他们现在不是谈家人,便改成了摇头。
见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赫东延心中了然。他走了过去,摸了摸谈妮的头顶,然后指着身后这间屋子,说:“去找你姐姐吧,你姐姐在这间屋子里。”
谈妮警惕地看着赫东延,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危险,便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赫东延说:“你今年多大?”
“八岁。”
赫东延说:“快快长大吧,别让你姐姐担心,我等你长大……”他本欲说等你长大,你姐姐也就该嫁给我了,到时候我便带你和你姐姐出去春游狩猎,但又想到姑娘家多半不喜狩猎,便又止住了话头,说:“去吧。”
“嗯!”谈妮一蹦一跳地像小兔子一样朝谈宝璐的婚房跑去。
*
繁芜的仪式结束后,谈宝璐独自被喜娘们引至婚房。喜娘们欲为她更衣,但她新婚服下另藏了一身舞女服,不可被喜娘们看见,她便令她们都下去。
待众人鱼贯而出,屋至剩她一人,谈宝璐迅速揭下盖头,放开扇面,脱去一身婚服,婚服下便是同样火红的一身丝绸舞服。
这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竟是谈妮和小东、小西的声音,“小小姐哟,你让我们好找,快回去吧!”
谈宝璐闻声立刻推门出来。
小东和小西正牵着谈妮站在屋外,因谈宝璐身穿的舞女服也是火红色,两人一时不曾注意她已将婚服换下,只是说:“小姐怎么把盖头给揭了?这是该殿下来的。”
谈宝璐说:“戴着气闷,便取了。这是怎么搞的?”
她见一旁的谈妮身上滚了一身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谈妮搂在了怀里。
谈妮用手背揉着眼皮,好不容易才忍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抽抽搭搭地说:“姐姐,我摔着了。”
“摔哪儿了?怎么摔着了?”谈宝璐摸了摸谈妮的胳膊,又捏了捏谈妮的腿,生怕谈妮哪儿摔坏了。
谈妮说:“他们说今晚不能来见姐姐,但是我好想姐姐,就偷偷跑来了。结果墙好高啊,摔着我了。”
小东和小西为难道:“今晚是小姐的大婚之夜,小小姐当然不能来捣乱。”
谈宝璐见谈妮为了见她,却不让,还弄得跌了一跤,不由有些薄怒,但她仍语气温和地对小东和小西说:“以后她想来,就让她过来,不要再拦着。”
“是。”小东和小西只得应了,打算待将谈宝璐这边应付完,便跟辛夫人去说,让辛夫人来治这小丫头片子。
谈宝璐又问:“摔疼了没有?”
“没。”谈妮摇了摇头,说:“刚才碰到了一个大哥哥,是他抱我起来的。”
“大哥哥?”谈宝璐奇道:“谁?”
此处是岑迦南的婚房,就连岑迦南的亲兵禁卫军也只在外围巡逻,绝不可入内,谈妮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一个大哥哥?
谈妮眨巴眨巴眼,说:“是个穿黄色衣服的大哥哥。”
“黄色衣服……”谈宝璐闻言只觉手脚凉了个透,全天下除了赫东延,还有什么人能穿黄色的礼服?她强压下心头最大的恐惧,用她能维持住的最温柔的声音问:“妮妮,告诉姐姐,这个穿黄色衣服的大哥哥,衣服上是不是绣的龙?”
谈宝璐点了点头,“他是不是皇帝?”
谈宝璐抓着谈妮的胳膊,问:“他对你做什么了?”
谈妮说:“他,他见我摔着了,便抱我起来,然后……”
“然后,怎么了?”谈宝璐声音颤抖。她不敢想象,如果赫东延今晚伤害了谈妮。只要赫东延碰了谈妮……
“他摸了摸我的头。”谈妮说。
“只是这样么?”谈宝璐问。
谈妮说:“他说,要我快快长大,他等我长大……”
谈妮说完后紧紧咬住了嘴唇。
她没见过谈宝璐这般神情,她那永远温温柔柔的姐姐,永远抱她哄她的姐姐,在这一刻面色苍白,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深的愤怒。她现在年纪还太小,不明白这种神情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杀意。
她被吓着了,觉得自己今晚一定是犯了天大的错,他们都不让她来,她还偏偏要来,这下可好,竟将她的姐姐都给惹恼了,心中一酸涩,登时呜呜啼哭了起来。
弄清楚事情经过后,谈宝璐反而变得十分地冷静,冷静得过了头。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直起身,然后摸了摸谈妮的头,说:“没事了,姐姐现在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做。”
她转头叮嘱小东和小西道:“你们带小小姐回去。然后守在我婚房外,不许任何人入内,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他们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