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岑迦南在灼灼宫灯映衬下诡谲昳丽的异色瞳孔,那些他们乌兹士兵曾在酒足饭饱后说了无数遍的吹牛张狂的话语脱口而出——
“你岑迦南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个:一只眼睛黑,一只眼睛红的怪物!”
此言一出,方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御花园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多少年了?
五年?还是十年?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胆敢再指着岑迦南的鼻子骂出这句心里话。
饶是岑迦南本人,都觉得这个场景颇有些趣味。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中倒映着火红的宫灯和一众魂魄尽失的乌兹人,使这只紫色的眼睛看起更加的危险。
他单薄的淡色嘴角轻轻挑了起来。
久违了……
“啪!”只听一声脆响打破了粘稠的寂静。
谈宝璐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直将那乌兹人的脸打得歪了过去。
她站得笔直,下颌微微抬起,瘦削的肩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住嘴,不许你这么说殿下!”
她骂过仍不解气,气得脸发红。
她舌尖抵住上颚,以喉震发声,冲乌兹人说出了昨晚岑迦南教过她许多遍的三个音节。
在场只要是稍会一点乌兹语人,无论是大晋人,还是乌兹人都明显一震。
这句话即便对乌兹人来说,都算骂得很过分的词。
没想到以温婉淑女著称的大晋女子,竟然也会骂出这种话。
这三个字的意思是乌兹语中的“狗东西。”
与此同时,这一巴掌也彻底将这名乌兹人的酒疯打醒了一半。
他抬起头,清醒地看向岑迦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天灵盖。
他们乌兹曾有这样的传说,人在死之前,会见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这个人将带他走上轮回之路。
晚风轻拂,吹得火红宫灯摇曳,绰约的灯影将岑迦南的衣服映成了浓墨般的黑。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
皇宫另一隅的偏殿。
拓跋烨取出了第二枚玉石,用一把小巧的刻刀细致地雕琢着。他这一次不想雕竹叶,而想雕兰花。
他用尖刀凿出兰花花瓣的形状,兰花的花茎。
动作虽生疏笨拙,但异常用心专注。
殿堂的大门却在此时轰然打开,一个着紫衣的人从屋外进来,周身带着初秋刺骨的寒气,和以一人敌千万人的强劲气场。
“哐”地一声,他将一个人的头颅重重地扔在桌上。
拓拔烨看见他下属的脑袋在桌上像弹珠似的滴溜溜滚了一整圈。
鲜红的血染透了他掌心半成品的玉石雕。
*
禁卫军处理掉了在场所有乌兹人,一时间血流成河。
九名闹事的乌兹士兵,无一人生还。
岑迦南送谈宝璐坐上归家的马车,然后与她一同回府。
回来的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岑迦南倚着车厢壁,静静地闭目养神,微风吹过他紫色衣摆,衣角荡漾如一圈涟漪。
谈宝璐则默不作声地悄悄观察岑迦南的神情。岑迦南看起来很平静,看不出此时此刻他正在想什么。
曾经岑迦南的暴戾狠辣,全在他人的嘴里。
而今晚她终于亲眼看到了那些人眼中岑迦南的样子。
手起刀落,杀伐果断,冷漠无情。
不一时,马车已将他们送回府邸。
岑迦南像往常一样先下了车,然后转身牵她。但待她下车后,他便松开了手,走在她的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寝宫里。不知岑迦南对侍女们吩咐了什么,不一时侍女们便送来了干净暖和衣物,驱寒的姜汤,一只正暖的手炉,而岑迦南本人却不见踪影。
谈宝璐一心记挂着岑迦南,那姜汤只动了一口,便让侍女端了下去。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谈宝璐便立刻去寻岑迦南。她总想着那乌兹人羞辱岑迦南的话,每想一回心里就坠坠得难受。
岑迦南正在净室中沐浴,水雾弥漫的净室里十分安静,连水声都没有,空气里除了皂角香,还飘着被稀释过的血的味道。
谈宝璐犹豫半晌,还是走了进去,她刚到浴桶边,一直合着双目的岑迦南霍然睁开眼睛,他抓着了她的手,冷冷地问:“方才用哪只手打的人?”
谈宝璐讷讷道:“右手。”
岑迦南面无表情,半垂着眼皮,时轻时重地捏着她的指节,不知又在想着什么。
谈宝璐觉得这样的岑迦南离自己好远好远,她垂下头,用鼻尖轻轻拱了拱岑迦南的面颊,小声说:“殿下不要在意哪些话好不好?”
“什么话?”岑迦南却故意反问她。
那些话谈宝璐怎么可能重复出口?她眨了眨眼睛,嘴唇抿紧又松开。她不能用言语表达,就只能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让岑迦南明白她的心意。
浓密而卷曲的眼睫轻颤着,谈宝璐闭上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岑迦南的方向倚了过去,将自己的嘴唇贴在岑迦南右眼的脸皮上。她吻到了那层单薄,还会跳动的皮肤,嘴唇一颤,便飞快地往后退。
一只宽厚的大手却猛地按了过去,整个包住了她的后脑,强硬地将她压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便被岑迦南抱进了温热的浴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