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听到姥爷去世的消息的一瞬间, 楚凝嫣内心其实并没有任何波动的真正原因。
并不是楚凝嫣冷漠, 而是楚凝嫣与他们的关系真的太疏离……一两岁时的记忆确实不太能让现在的楚凝嫣的眼窝里泛起什么泪花。
不过舅舅和舅妈以及家里那个大楚凝嫣五岁的堂哥之前倒是常会回老家看望他们, 不仅是看望姥姥姥爷, 连带着还有其他一些乡里乡亲的都会走上一遍, 但他们却很少会带楚凝嫣一同前去，一方面是说车小带的东西又多, 腾不出楚凝嫣的地方, 但其实楚凝嫣知道真正的原因是舅舅和舅妈并不想给楚凝嫣任何与老家那边接触和熟悉的机会。
这并不是说舅舅和舅妈的秉性有多坏, 毕竟一直以来这么些年他们也确实将楚凝嫣照顾得足够好，所以楚凝嫣也能理解他们内心当中永远无法与自己提及的真实想法和苦衷。
自己父母双亡，老家的两位老人身体又弱，可见之后的养老几乎全都要靠舅舅和舅妈两个人来苦苦支撑, 以至于到现在都不惜暂时关掉了幼儿园, 而至于楚凝嫣……说得不好听些，她也只是一个日后用来分一份家产的人罢了, 等两口子辛辛苦苦把两位老人伺候走之后, 难免会想着自己收获的回报能来得多一点, 所以才不得不让楚凝嫣这个外孙女在姥姥和姥爷面前多避避嫌。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个逻辑并不能说得通, 毕竟血浓于水的道理大家都懂……但是楚凝嫣身处这个尴尬的位置, 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所以除了时常这样宽慰自己的心之外，她也没有太多别的能做的事情。
“嫣嫣，先把这个戴上吧。”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坐在车后座昏昏欲睡的楚凝嫣忽地听到舅妈这样同自己说了一句。
楚凝嫣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茫：“嗯？”
而后就看到舅妈朝自己递来的一个黑色的袖套，上面用白色的字体写了一个大大的“孝”字。
孝么……
在姥姥和姥爷这里，楚凝嫣觉得自己跟这个字真的是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楚凝嫣忽地觉得戴上这个东西对于自己来说有些惭愧。
但也没办法，舅妈都这样说了，自己也没什么拒绝的道理
“到了之后先去给姥爷上柱香，今晚要守灵不能睡觉，所以要是困的话就趁现在先睡一会儿吧。”
舅妈的语气当中透着一股沙哑的疲惫，楚凝嫣“嗯”了一声，乖乖把袖套戴好，坐在楚凝嫣身边的堂哥是早就已经把这东西戴好了的，就见他头靠着窗一言不发，黑暗当中，楚凝嫣甚至不太能分得清他是不是睡着了。
“这一阵子住得还习惯么？”
虽然舅妈前脚刚和楚凝嫣说了想让她睡一会儿，但是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又问了楚凝嫣一句。
并且还是一个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去收得住的问题。
楚凝嫣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习惯。”
“刚才去接你的时候我还看到房间里面有个画架，是在学画画？”
“嗯……”
楚凝嫣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微微放低了些，眼神也飘飘飘忽忽地游离到了窗外。
因为她心里面知道“兴趣班”这种东西在舅舅家里其实是很奢侈的，堂哥从小就喜欢唱歌，后来因为一档电视节目还迷上了吉他，但就是因为家里面富裕不出那么多钱来，所以舅妈才一直都没有让他去学。
结果现在把楚凝嫣送去寄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倒是学上画画了，楚凝嫣自然是怕舅妈一想到这心里面不自在。
“学得怎么样？”
还好，舅妈说话的语气还算是自然，没有什么别扭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隐忍。
并且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楚凝嫣也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堂哥也微微侧头看了眼自己，余光当中，楚凝嫣能够感觉出他的眼神算不上有多善意。
那一瞬间……楚凝嫣莫名有点想念夏星冉。
同样是哥哥，但是给楚凝嫣的感觉实在是差得太多太多了。
夏星冉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还好吧，”楚凝嫣说着，低下了头，“才上了五节课，还看不出什么效果。”
“等回来之后就先不要去学了吧，以后再说。”
楚凝嫣不傻，她也知道舅妈打从问她有关于画画的第一个问题开始，就并不是真的在关心她是不是学得好，而只是在为上面这句话做铺垫。
楚凝嫣什么都知道。
而所谓的以后再说，也完全可以等量代换成为：以后也根本没得商量了。
舅妈那儿估计也是因为怕楚凝嫣会闹什么小情绪从而胡思乱想，所以就又补了一句：“姥爷的事情给家里添了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这笔开销还得从你妈妈爸爸给你留下的钱里面扣一点出来，咱们家最近要省点钱了。”
“那我刚才说——”
“嘶……你先别说话！”
一听到说家里面的花费最近要拮据一些，身边的堂哥不知为何忽然坐直了身子，听他话中的意思，明显是在刚才接楚凝嫣之前偷偷与舅妈达成了某种协定，但是为了不让楚凝嫣知道，舅妈直接吸了口气打断了这番话。
楚凝嫣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好。”楚凝嫣点点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意来，“那就不去学了，我好好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