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婶子说起这个就喋喋不休起来,直夸他们郎才女貌。
“程秀才今年也就十七,听说之前童生、秀才都是一次过的,长得又俊,日后肯定能考中,他们夫妻家过的虽然贫穷,但幸在程秀才还是很勤奋,又有头脑,日日能食白米,吃肉,我还听说……”
孙婶子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别有深意的笑意:“程秀才为了不让他娘子吃苦,女人的活他都干着,浣衣、做饭,就连缝补都行,可勤快着呢。”
江政禹眉眼微压,有些惊讶,又聊几句,与孙婶子道别。
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探清女儿到底嫁的如何。
到底是已经行了嫁娶之礼,他再是什么官,也无法撤回这场婚姻。
当然,若男方不能使他满意,无论如何,他也会将女儿解救出来。
若是男方虽穷但有志向……
想着,江政禹踱步走到了胡同最里的那家门口,院门没关,他轻轻一推,就走了进去。
正值晌午,院子里没人。
院子干净利落,看的出经常打扫,角落里还有一丛花、修竹若干,打理的很有条理。
江政禹正欲往里面去,忽的从屋里走出一个身形颀长、挺拔英俊的年轻男人。
这莫非就是程玉璋?
江政禹有些惊讶。
本以为既是王氏想害皎姐儿,必然给她寻一个年龄大又丑陋的匹夫,却没想到是个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青年才俊,这模样,就是许多世家子里面也挑不出来的。
程玉璋径直走向井边,那里有个石台,他提了桶井水,将留在石台上的木盆搬过来,挽起宽袖,露出一双有力的小臂,动作流利的将水倒在木盆里,开始弯腰搓洗。
他洗的是女人家穿的衣裳,男人浣衣,本来就是不寻常的事,更何况是给女人洗衣裳,可他做起来,却像是读书写字一般轻松自在,丝毫没有抱怨仇恨的模样。
他似乎在沉思,洗了一会,偶然间抬起头来,立马就注意到院子门口多出来一个人。
程玉璋放下手里搓洗的衣物,不动声色的放下袖子,慢慢走了过去,周身充满了防备,“阁下随意闯入私宅,非君子所为。”
江政禹目光凝在他身上,毫不客气的上上下下打量。
虽然此子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但他心中仍然对他不满意。
“你就是程玉璋?”
“阁下是……”程玉璋内心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江春月的父亲。”
说罢,江政禹轻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迈入房内。
听到了院子的动静,琪清走了出来,见到老爷,忙低身行礼,又疾步跟到主房里,去叫醒小姐。
江春月正在午睡,听到琪清所说,顿时惊的睡意全无。
她已经记不得前世父亲归来的具体情况。
只记得后来父亲问她是不是自己特意去设计程玉璋的,江春月承认,被父亲打了一巴掌,然后他说,他江政禹没有她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自此,父女两人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江春月在琪清帮助下快速穿衣梳头,匆匆出来,就看到她那位许久未见的父亲,端坐在正堂之上,而程玉璋正跪在他面前,虽然跪着,但腰背挺直,不卑不亢。
江春月眼皮跳了跳,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朝他行礼,“父亲……”
“你也跪下!”
江春月:“……”
她并不情愿的在他面前跪下。
他们的父女之情是淡薄的。
在江府的时候,父女两人就很少见面,倒是每次自己被王氏纵容做些坏事,父亲总能恰巧出现,狠狠训斥她一番,她能感觉得出来,父亲是更喜欢江听澜的,她那位庶妹。
听府里的下人说,江政禹曾对外人讲,生女当如听澜,娴静美丽、知书达理,她听了心里隐隐不好受。
她前世倔强,从不想依靠谁,与父亲那次争吵之后,她记得父亲也派过人来,她全都拒见。
对于这个父亲,江春月的心态与前世相比,也发生了变化。
原来大概只觉得陌生、厌恶,现在,她挺恨他的。
他就是程玉璋的另一版。
母亲与他,贫贱夫妻一路走来,陪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一朝父亲飞黄腾达,第一件事竟然就是纳妾。
前世,她还不明白以母亲性子,怎么会同意父亲纳妾呢?
母亲出身乡野,也如乡野村妇一般容不得自家男人身边有别的女人,何况她又为父亲吃了那么多苦。
经历一世,现在她轻易就懂了:母亲是为了我为了她的孩子。
她大可以潇洒离去,但她的孩子不能再跟着她受苦了,所以她愿意承受所有。
这间破败的小房子里,江政禹看着仍带倔强表情的女儿,简直恨铁不成钢,是他过于纵容她了,导致她性子竟单纯至此。
“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的亲事,二者皆无,也算不得数!”
程玉璋猛然抬头,心脏狂跳几下,一时竟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一开始成亲当夜,他就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后来对皎皎暗生情愫,他也自动淡化了这件事。
现在重新摆上来,程玉璋觉得自己若被人当头一击!
还无法辩驳。
倒是江春月内心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