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锄拿着抹布擦洗着两人坐过的地方,擦完后又将地擦了一遍。
“肆里再冷清,也不需要这般龌龊人上门充客!”
胥姜见她又气又悔,劝道:“傻丫头,别气着自个,不划算。咱们开铺子做营生,定是要遭遇各种人物的,有贤客,如杜先生、楼先生,也有如这冯杪、周槐等污糟之人。对贤客,咱们敬之,对恶人,咱们治之,只要自身清正,便无惧无畏。”
林红锄凑到她面前,瘪嘴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生气,想想他碰过我的手,我就恶心。”
胥姜抓着她的手拍了拍,哄道:“下次他再敢来,我就将滚水全倒他身上,定要烫脱他一层皮,给咱们小锄头出气!”
林红锄想到那周槐被烫得吱哇乱叫,便转怒为喜,‘噗嗤’笑了出来。
“合该烫死他!”
见她开心了,胥姜捏了捏她的脸,对她说,“收拾得够干净了,别瞎忙活,赶紧来帮我翻一翻这几本札子,看能不能找到东陵派弟子的蛛丝马迹。”
“好,我再去洗把手就来。”
两人齐心,将几本札子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遍,倒真找出点东西来。
“东家,你看这。”林红锄翻着一本记录龟兹见闻的游记,指出一行字给她,“这里写着‘与子楚论道于千佛洞’,这子楚不正是东陵子门下行十二的弟子么?”
“还真是!”胥姜把札子拿过来一瞧,上头所记载的年月与《西行碎叶城》上头所记载的年月,仅相差一年。
随即她将那札子反复看了两遍,又发现其所记见闻中,除千佛洞论道外,有一队僧人曾在千佛洞参悟佛礼,并整整停留了三个月。随后改变原来前往楼兰的计划,经由碎叶城去往了中原。
为何会忽然改道中原?这行僧人到中原后,又去了何地?
僧人,释者。
胥姜将其标注出来,打算去讨教袁祖之。两人又再细找了一番,见再也没别的才作罢。
见时辰也合适,便收整东西便往袁府去了。
雪霁初晴,阳景舒长。
路上行人车马不少,想是都趁天儿好,出门赏雪赏花的。
胥姜被日光晃得睁不开眼,顺手抽出一本册子遮光,犟驴倒悠闲,颠着蹄子,深一脚浅一脚往雪里踩。
一人一驴很快到了群贤坊,她循着街巷找去,又问了人,转眼便至袁宅门前。
与楼宅的阔气不同,袁宅稍显内敛,却也是门庭开阔,院墙重重,其中青瓦覆雪,竹柏交映,自是一番风雅。
门倌唤人来替胥姜牵驴,随后引她入门,又叫来个童子,将胥姜引入梅馆。
胥姜跟随小童穿庭入户,打帘过桥,一路观赏,只觉这袁宅处处清凉,令人心旷神怡。
“娘子,前方便是梅馆了。”
胥姜抬眼看去,正是梅占晴枝,花红日好。两人穿过院门,浸入一片香风,复往红云深处去,渐闻人声杳杳,丝竹幽幽。
好一个神仙去处。
小童领着她由小道入园,二人分花拂雪,来到一座雅亭。亭中群贤毕集,正在围炉小酌,抚琴吹笙。
“先生,胥娘子到了。”
胥姜快步上前拜见,“见过诸位先生。”又笑道:“瞧着像是儿来迟了。”
袁祖之也笑,“既来迟,还不过来领罚。”
一旁侍酒的小童,立即斟了杯酒,给胥姜奉来。胥姜从容接过,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咂摸片刻,觉出一丝苦意,三分梅香。
“先生以梅入酒,当真雅致。”
“就说瞒不过你。”袁祖之赶紧招呼,“别站着了,快快入席。”
她的位置是早留好的,一方矮几,一只蒲团,设在杜回与楼敬中间。
刚坐定,胡煦来了,她便笑道:“这还有个比我更迟的。”
杜回抬头瞧了一眼,凉道:“也该罚。”
胥姜听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便猜到他是在为曾追撒气,便有些忍不住笑。
胡煦顺从领罚,喝完之后坐到了袁祖之身旁,朝杜回问道:“先生,问峰今日怎么没来?”
杜回冷道:“忙着抄书。”
胥姜嗤地一笑,见杜回瞪她,赶紧收声。
袁祖之见状,笑道:“又抄书?这都抄了几回了?”
楼敬敲桌子数了数,“四回了。”
李统学打趣道:“想来府上近日纸笔开销不少,可得找胥娘子折个价。”
胥姜眯着眼接话,“一定,一定。”
杜回没好气道:“你哪边儿的?”
众人哈哈大笑,杜回自己也没忍住,露出一丝笑意,直叹:“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冤孽。”
随后却又对胡煦道:“下次让着点,年轻后生禁不起激。”
楼敬揶揄道:“哟,这就护上了。”
杜回横他一眼,“你家那个也招呼一声,平日里跟没长嘴似的,这回下手倒利落,惹得那冤孽日日唉声叹气,倒给我磨得一耳朵茧子。”
“他能开这一回口,我高兴都来不及,招呼他作甚?何况你那学生心气儿高,压一压也好。”见杜回又要瞪眼,忙道:“放心,你那学生皮实着呢,压不坏的。”
随后朝杜回举了举杯,全作替儿子赔罪安抚。
杜回脸虽还冷着,却也承了他这杯酒,二人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