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见他非但不责备自己,反而担心自己受寒,顿时有些鼻酸。
楼云春将茶壶架到炉子上,见她还未去,正要催促,却对上她隐隐含泪的双眼。
心头顿时一慌,赶紧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胥姜摇摇头,又笑了,只捏了捏他的手,“我去更衣,你等我。”
见她拐进小门,楼云春心头有些闷。他散衙来找她,见肆门紧闭,挂了‘有事外出’的木牌,还以为她只是去临近。
他有书肆的钥匙,便开门进去等,进门却见炉火已冷,案桌上还有未收捡的卷轴,便知她去得匆忙,且已去许久。
他又到后院看了看,见驴正在睡觉,心头顿时不安起来。
今日这么大雪,驴也没牵,她会去哪儿?
他焦急等待,直等到天黑,坊门禁行,她还未归。他终于坐不住,请了汪掌柜来帮忙看门,便骑马出去寻人了。
他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怕她已经回肆,每找一条便折回去看,看了四五趟,才终于在门口看到那道身影。
那一刹,他悬着的心才落地。
佛语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曾漠然视之,如今自己被拉入这爱欲之泽,方知其中煎熬。
所以他见到她,无法不怨,无法不气,更无法不爱。
只是又舍不得责骂,就只好闷着气自己。
可什么怨,什么气,一对上她水光麟麟的眸子,便霎时烟消云散,唯有心疼。
她从前无人可依,早已习惯孤独来去,风雨自担,自然不会知道他会担忧,他会心焦。
不知者不罪。
他又怎能怨她,气她?
胥姜回屋更衣,换鞋袜时,她想起小时候不听话,爱在雨天踩水坑,所以总挨师父骂。
可每次骂完,师父都要替她擦干身上的雨水,给她煮姜茶,盯着她全部喝下。
可自师父走后,便再没人骂她,也没人给她煮姜茶了。
直到遇见楼云春。
想着他冒着风雪找了自己几条街,想着他自马上焦急而下的模样,想着他如今正守着炉子煮姜茶,胥姜的脸湿了一片。
她静坐半晌,待心头酸楚化作甘甜,才擦干净脸,整整衣衫,欢欢喜喜的朝肆里走去。
水沸了。
楼云春把姜茶倒进碗里,胥姜正好换好衣衫鞋袜出来。他起身朝她走去,见她眼下还残余红痕,便抬手去揉了揉。
“明日该肿了。”
胥姜喷笑一声,这个人呀,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她拉下楼云春的手,牵着他来到炉火前,与他一起坐下。
她看着桌上的姜汤问道:“为何只倒了一碗?”
“我不冷。”
“胡说,手心都是凉的。”
“你先喝,我再喝。”
“好。”
胥姜吹了吹,把那碗茶一气喝完,待姜的辣味儿消下去后,给楼云春也倒了一碗,放到他面前。
闻着姜味儿,楼云春皱起眉头。
“不爱喝也要喝,当心风寒。”
他只好端起碗将其喝掉。
等他喝完,胥姜凑上去在他唇角贴了贴,轻道:“今日是我不对,如果生气,别憋着,骂几句也是该的。”
楼云春抿嘴憋了半晌,憋出一句话,“真是狡猾。”
“啊?”胥姜一呆,这就算骂她了?瞧着不光不会安慰人,骂人也不太会。
楼云春盯着她,嘴唇微微翘起,低声道:“都已经被你哄得心花怒放了,还怎么骂得出口。”
闻言,某人顿时也心花怒放了。
楼云春见她眼底重新填满笑意,只觉得姜果然有用,将他五脏六腑都暖热了。
他将人揉进怀里,胥姜也抬手搂住他,两人暖暖作堆,任凭屋外风雪来去。
第62章 六十二斩
一碗姜茶不抵饥,两人都心惊肉跳地奔波了一日,各自的五脏庙都缺了香火,嘀嘀咕咕闹着要享祭。
胥姜摸了摸肚子,又看楼云春也是蔫巴巴的,便拉着他起身去了厨房。
楼云春熟练地生火,瞧得胥姜想笑,想当初他连剖鱼都不会,如今却能利落地替她打下手,也不知是她的罪过还是成就。
“你今日去何处了?”
胥姜正在擂茶,她准备做擂茶粥,听楼云春这么一问,抬头笑道:“还以为你要闷到天荒地老才问呢。”
楼云春替她摘下溅到发丝上的茶叶,“今后不会再闷着了。”
“嗯,不闷着才好,亏得是我,若是换个娘子,光是猜你的心思,肠子怕都要打结。”
“不会有别的娘子。”若不是遇见胥姜,他今后或许会与道人野游一世,了此枯乏一生。
胥姜美滋滋笑了良久,才答道:“今日去了一趟平康坊。”
楼云春皱眉,“为了江孤?”
“正是。”随后,胥姜便把江孤中毒之事毫无遗漏地告诉了他,末了问道:“你说这冯杪是个什么意思?”
楼云春沉吟片刻,猜测道:“江孤如今一无家财,二无前程,不值得图谋。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家累世所积的人脉,倒能利用一二。”
火旺了,楼云春找了只砂锅架在炉子上,注了半锅水,等水沸下米。
“江家既有这等人脉,为何江孤自己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