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的附子看到胥姜,同她打招呼:“胥掌柜,出街回来啦?”
“是呀,你们这花灯是自己做的?做得真好。”
“对,这是咱们千金堂的节俗,年年都自己做。”附子见驴身上背着两盏鲤鱼灯,夸道:“胥掌柜买的这两只灯也好,喜庆。”
“你们的也不错,一目了然。”让人打眼一瞧,便知道此处是医馆。
陈大夫正得片刻空闲,出来看弟子们挂灯,一见胥姜牵着驴站在门口,又见驴身上驮着两只花灯,便道:“两只花灯到底冷清了些,我这儿还有多的,胥掌柜要不要拿几只回去?”
闻言,不等胥姜回答,附子从木梯上滑下来,往大堂跑,边跑边喊,“我去给你拿。”
这人倒是热忱。
胥姜直笑,冲陈大夫道:“多谢陈大夫,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倒不用,过会儿莫要嫌弃便好。”
“怎么会嫌弃……”胥姜转眼见附子与另外几名弟子拿着十几只花灯出来,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这灯也太丑了!
草药画得四不像不说,字还难看!
陈夫子叹气,他自昨日起,已经送出去几十只了。剩下这些幸得与胥姜包圆了,否则放在院里,他多看上一眼,都能减寿半年。
看来要教好这些徒儿,任重道远啊。
附子带着两名师弟,熟练的将花灯绑在了胥姜的驴身上。胥姜已经答应了,便不好推辞,也就只好任由他们去了。
驴倒是不嫌弃花灯丑,那花灯上的墨是松烟制的,闻着倒是很合它口味,当场嚼了两只。
弟子们见了,赶紧从它嘴里拖出来,却只剩骨架了。
胥姜赞赏的看了犟驴一眼,干得好。
牵着满身丑灯的驴回到槐柳巷,却见汪掌柜正背着手在铺子前踱步,头歪来歪去地去看房檐下新挂的花灯,似乎颇为满意。
汪掌柜家的花灯比较朴素,红底黑字,写的皆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类的吉祥语,胥姜认出那是胡煦的字。
“兄长,你这花灯可真不错。”胥姜羡慕道。
“那是。”汪掌柜回头冲她得意一笑,“特意找竹春写的,家里还有几盏。”说完看到了胥姜的花灯,大笑道:“你这灯是千金堂送的吧?”
“你怎么知道?”
“每年千金堂都要送这么些灯给街坊四邻,收都收怕了。”
胥姜叹气,“初来乍到,不懂行市,明年就记住,这个时候绕着千金堂走。”
“没用,我瞧你与陈大夫熟识,怕是躲不过的。”
胥姜哑然。
她牵着驴往书肆走,却见门口等着好些人,随即加快脚步,将驴拴在了树下过去开门。
“胥掌柜,这是去哪儿了,来了几次都没见到人,还以为今日不做买卖了。”
“刚出去帮人裱褙回来,久等久等。”
这些客人都是街坊邻居,年节下都是来买纸笔回去写斗方、对联的,也有来请她代写的。
胥姜先给买纸墨的几位裁纸找墨,又请剩下的两位客人搭手,一起在门前支了摊子,替他们写对联、斗方。
写好后,问他们要不要灯笼,他们一看驴身上那堆,连连摆手,扔下钱跑了。
胥姜哭笑不得。
她将那堆灯笼取下来,挨个挨个的看,见有的还能补救,便提笔来改,反正都开了墨,也是顺手的事。
经她改动,倒还真赠出去不少,留下几个实在不能看的,索性挂在后院驴棚,反正蠢驴喜欢,便让它瞧个够。
待到傍晚没人来写对联斗方了,胥姜才收了摊子,整理昨日吴清窗让人送来的板子。
此次刻板的印纸,胥姜与二位掌柜商量好了,由她自己来写。一来她不另收誊抄费,能省不少本钱,二是她刻体还能入两位掌柜的眼,便不想再去麻烦林夫子。
他家里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楼云春今日不来了,楼家有客,他得陪同。胥姜早早锁了门,给自己简单煮了碗汤饼,又给月奴炖了条鲫鱼。待一人一猫都吃饱后,才掌灯裁纸,着手抄雕版的印纸。
她抄印纸,通常用刻体,刻体与她寻常所用字体不同。
她平常所用字体承于她师父,师父清朗飘逸,刻体则自小仿木悔生,木悔生端正朴拙。随着年岁增长,她逐渐融合其二人章法,倒自成一格了。
她所成刻体,古朴流丽,与《王仲公文集》倒也契合。
灯下光阴容易过,纸上字句难得磨。待灯油耗尽,胥姜才堪堪抄完小半本。
再听更声,已是子时。
歇吧,她吹灭一豆灯火。
兔沉乌起,朝光分云拨雾,揭开满城喧嚣。
胥姜给林夫人送完饭回来,见一辆牛车正停在肆门前,正是许三。
昨日胥姜去楼宅后,顺道去了东市,将曹叔画的草图给许三瞧了,又交代了要买的材料,请他帮忙采买,不想竟这么快办好了。
“许三哥,怎么来得这么早?”
“俺过会儿还要去给曹叔帮工,便早些将材料送来,顺道等他送完陆稹,一同往雇主家去。”
原来如此。胥姜也不好耽搁他,赶紧开了角门,同他一起将材料搬进后院。两人卸完货,算完银钱,曹叔还没来。
许三绕着驴棚转了两圈,问道:“东家,你这是想再养头驴还是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