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槐闻声回头一见她,先是一愣,随后想起那日在她书肆丢了人,神色有些不自在。
可再一看她比上次瞧着更为倩丽,顿时又生出几分色心来,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后,笑应道:“这不是胥娘子么,你也来买纸?”
“对呀,买纸。”胥姜也学着他,拿眼睛将他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末了问道:“方才听了一耳朵,如今是周公子在替继圣书局做采办?”
周槐被她眼里的蔑视刺痛,色心去了大半,皱眉道:“是又如何?”
胥姜摇头,惋惜道:“这京城第一书局终究是没落了。”
“什么意思?”
“让一个外行来做采办,一来又死命压价,难道不是穷得连纸都买不起了?”
再蠢的人都能听出她言语里的讥讽之意,周槐顿时怒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胥姜叹了叹气,继续道:“既然贵书局出不起价买这草花纸,不如让给我好了,正好我肆里用得着。”
周槐那随从一见胥姜,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随后将周槐拉到一旁嘀咕了几句。
周槐随后露出惊讶的表情,凝眉看着胥姜。
胥姜心底闪过一丝疑虑,面上却不显,转头对坊主眨了眨眼,说道:“坊主,你这草花纸,我都要了,就按市价六百文一刀,明日送到我肆里。”
坊主会意,点头道:“好,我这就给你写契书。”说完便提笔蘸墨,铺纸写契书。
那随从连忙上前按住坊主的手,笑道:“坊主,做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这纸是咱们先要的,只是价钱还未谈妥,怎能半道卖给别人呢?”
“先来后到?”胥姜讥笑道:“二位也懂先来后到?这屋里站着的,哪个不比二位先来?”
那随从尴尬一笑,见周槐又要发作,忙挡住他,厚颜道:“方才是要多谢那二位公子礼让,可如今咱们这头还未了事,还请胥掌柜且等一等吧。”
胥姜却不退让,“方才坊主已经说了,不做二位这桩买卖,且二位又买不起,不如成人之美,让给我罢。”
周槐被她左一口出不起价,又一口买不起给戳得心头火起,骂道:“你这刁妇,口口声声说谁出不起价?这纸我今日还就买定了!”随后又冲坊主道:“六百文便六百文,写契书,并注明不得再售他人。”
“且慢。”胥姜打断他的话,“若要买断,我出七百文。”
“你!”周槐阴着脸,狠道:“你当真要和我抢?”
胥姜孤身而来,这周槐瞧着不似那吴管事好打发,坊主连忙将胥姜隔开,沉声对周槐道:“六百文买断,我卖给你。”
目的达成,胥姜也知点到即止,脸上却露出一副不满的神情对坊主道:“坊主,他出六百,我出七百,你竟卖他不卖我?”
周槐见她得了个难堪,心头顿时痛快了,得意道:“第一书局和你这个开在犄角旮旯的破落书肆比,蠢货都知道选哪个。”
他将胥姜挤开,高高在上地对坊主吩咐道:“还不赶紧写契书?不想要钱了?”
坊主默不作声地将契书写好,那周槐接过来扫了一眼,签了字,落了章。
“明日便将纸给我送到书局来。”随后对胥姜冷哼一声,“不自量力。”便在她恼怒地瞪视中,大摇大摆地走了。
那随从对坊主也嘱咐了几句,最后目光在胥姜身上转了转,才追上周槐走了。
两人一走,坊里骂声一片。
“什么东西!”
“狗仗人势的玩意儿。”
胥姜却皱起眉头,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周槐先前态度强势,压死了只出四百钱,本以为还要纠缠一番,怎地一见她便这么轻易松口了?
“胥掌柜,方才多谢了。”若不是胥姜出来解围,他便陷入两难,进退不得了。
胥姜回神,“坊主见外了,原先你不也帮过我么?”随后又问:“坊主,你这草花纸自造出之后卖得多么?”
坊主摇了摇头,“因价格比别的纸贵,卖得并不多,买主也都是些文士贵族,买个一刀两刀的回去尝试。说起来,卖得最多的一单便是你买那批梅花纸。”他随后又露出厌恶的表情,“还有就是今日继圣书局这单了。”
若可以,他宁愿自己这些纸堆烂了,也不愿卖给这种人,可叹权势比人强,他一个做小买卖的,为求安稳,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们买这么多草花纸做什么?难道也要做笺谱?此猜想一出,胥姜越发觉得可能。
回想二人见到自己后突变的态度,此事定与她有所牵扯,她得寻机打探一番。
“闹这一出,倒忘了问胥掌柜今日来想买什么纸?”
胥姜将心头疑问暂时压下,笑道:“想买些黄麻纸,我那套集子要再版了。”
“刷新匠人找到了?”
“找到了。”
坊主替她高兴,“找到了就好,这几日我还打听呢,就是没碰着合适的。”说完又将一刀黄麻纸抱出来给她验货,“这批黄麻纸比以往更细腻些,价钱也比你先前买的藤纸便宜。今日你帮了我大忙,我再给你折个价,原本四百文一刀,我算你三百五十文。”
胥姜连忙拒绝道:“帮你是因为你也曾帮我,且你还替我找匠人,这又如何算?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咱们该怎么来,还怎么来,谁也不占谁便宜,才走得远,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