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瓮中汤色如春,油星如露,草鸭静静卧在瓮底,不见一丝破皮。胥姜拿来筷子轻轻一戳,便将草鸭戳了个对穿。
火候刚好。
她卸下鸭腿、鸭翅,分装在两只碗里,随后又各盛了两勺汤,才又盖上盖子,将汤端进书肆,招呼梁墨来喝。
梁墨正好揭完最后一张印纸,听到胥姜唤他,便净手朝肆里来。
“东家做了什么吃食,好香!”
“鸭先知。”
“什么?”
胥姜招呼他坐,将他的那碗汤递了过去,笑道:“鸭先知。”
梁墨盯着碗里的鸭腿鸭翅,恍然大悟。
“春江水暖鸭先知,原来如此。”
“尝尝吧。”
两人对坐喝汤,梁墨只尝了一口便忍不住放下勺子,端着汤碗直接喝了起来。
胥姜一边喝一边劝,“慢些,锅里还有,小心烫着。”
她一共炖了两瓮,一瓮过会儿送去南山书塾,这一瓮便留着自己吃。
今日大理寺有事、明日楼云春又要去木府赴宴,这两日都见不着人。这么一瓮汤,只她与梁墨分食,怎么着都够吃了。
喝完汤,梁墨开始啃鸭腿。鸭腿软烂脱骨,却不柴不淡,反倒因吸满青螺的鲜、金线莲的甜,滋味甚美。
梁墨做了半日的活儿也饿了,加之这鸭先知鲜美无比,他一时没忍住,连喝了三碗。
喝道最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多谢东家招待。”
胥姜笑道:“能吃是福,且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别拘着。”
喝完汤,胥姜看天色不早,便放梁墨回去了。
梁墨做事有头有尾,将后院的器具一件件收整好,才同胥姜告辞,跑着走了。
喝了三碗汤,他有的是劲儿。
待梁墨走后,胥姜也锁了门,将剩下那瓮鸭先知连汤带瓮,五花大绑的挂在驴身上,骑着它往待贤坊去了。
路上碰到去接陆稹下学的曹叔,两人正好同行。
胥姜问道:“陆稹如今已正式入学,可还习惯?”
“习惯。”提起孙子,曹叔满面笑容,“年前在书塾中待的那些时日,便与同窗师兄弟熟识了,如今正式入学,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
“功课呢?”
“更加用功了,天不亮便起来默书,睡觉都要抱着书。休沐在家,也成日老师长、老师短的,叫得你曹大娘吃味儿。”
胥姜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谈笑间,两人已至书塾。
正是散学时候,胥姜与曹叔刚落地,一道矮小的身影便自一群衣着统一的学子中冲了出来,一头撞到了胥姜腿上,将自己撞了个屁股蹲儿。
胥姜连忙将让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笑道:“哪里来的笨兔子。”
陆稹有些不好意思,又冲胥姜作礼道:“姐姐好。”然后走到曹叔身边,牵起了他的手。
曹叔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对胥姜道:“家中还等着他回去吃饭,我们就先走了。”
胥姜点头,“快去吧,别让曹大娘和嫂子久等了。”然后又捏了捏陆稹的脸,笑道:“听你爷爷说你每日起得早、睡得晚,不好好睡觉,小心长不高哟。”
陆稹小脸一红,“今夜会早些睡的。”
胥姜眯眼一笑,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吧。”
告别祖孙俩,胥姜拴驴解瓮,入门往后院而去。
“小锄头,好吃的来了,还不出来接着。”
第95章 九十五章
两日后,吴清窗托梁墨带来的回信,证实了胥姜的猜测——继圣书局果然要出笺谱。
联想起那日楼云春告知她,木府与户部、吏部之关系,胥姜便推测出笺谱是如何流入了继圣书局手中。
木兰景与木兰荷上元节那日,都在她这里买过笺谱。
想起那两姐妹,胥姜不由得叹息,小女儿本无坏心,可恨被有心之人利用,污了一片干净赤诚。
事已成定局,胥姜压下心头那股不平之气,思考应对之法。
既然这套笺谱已无前景,不如将其送给入京后结识的诸位先生、客人,补做立春节礼。
如此一来,既可巩固人情,又可在继圣书局将效仿之举粉饰成独创时,揭其真容,反其悖言。
胥姜一拍手,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胥姜也不耽搁。她整理名册,写礼帖,又费时一日,做了些精巧的梅花糕,将其分装后与笺谱一起。然后叫来几个跑腿,分送至客人府上,并嘱咐他们莫要张扬,若有人问起只说是补立春的节礼,不作他说。
说来时机也凑巧,她刚交办完此事,木夫人便携木兰景与木兰荷来了。
昨日楼云春才去了木府,今日木家人便登她的门,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
胥姜暗自留了个心眼,面上仍是一派和气的将人迎进书肆。
木夫人先让木兰景与胥姜行礼道谢,随后又奉上一份厚重的谢礼。胥姜没有推辞,礼一受,谢礼一收,此事便抹平,互不相欠。
有说来者是客,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来都来了,便不好给脸色,甩脸子。
出于东道之礼,胥姜请三人坐下叙话,又奉上茶水、点心作招待。茶是她自己蒸的桑茶,这两日正吃得了,味道很是不错,点心则是送礼后剩下的梅花糕,她特地拿来的,想试试木夫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