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胥姜心头微微刺痛。
杜回见她不应话,便猜她如今是舍不下了,便不忍再说重话,随后又道:“若你继续同他来往,那成亲便是迟早的事,你可要想清楚。”
胥姜当初说她不想成亲,他很忧心,如今她犹豫了,他更忧心。
这世道,女子大多依靠男子而活,所以胥姜能挣到如今这份事业才更显难能可贵。
若嫁入楼家,这书肆势必不能继续再开下去,那她先前诸多心血便白费了。
“儿自起初便知道儿与他不合适。”她顿了顿随后改道:“是与任何人都不合适。”
杜回皱眉,却耐着性子听她继续说。
“自小,师父便从未教过儿如何做一个娴雅静淑,温柔和顺的闺中女子。他自教的是要学好本事,要自立自强,为自己而活。更要活得清醒,活得有志向,哪怕是吃苦受罪,也要自己挺直脊梁,顶天立地站着,而不是把自己托付给他人,做依托乔木的丝萝。”师父走后,她正是凭践行他的教诲,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她轻声而又坚定地道:“这书肆便是儿之志向。”
她虽无师父之才,却也想像他那般,开一间书肆,刊印自己想刊印的书,替他过想过却没来得及过上的日子。
她一路行来,有过惶惶不安,有过茫然无措,有过号啕大哭,有过郁郁垂死。那时候,她只想回到同师父在一起的日子,哪怕刻板把手刻出血,哪怕抄书抄得腰酸背痛,哪怕被他逼着背自己不想背的书。
可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再也回不来,在无数次失望绝望中,师父留下的因她疏忽而损坏的书和刻板使她清醒过来。
她一边修复,一边哭,她的手被磨出血,自血里长出的根,终于着地,颤颤巍巍地将她扶起。
自那后,开一间与师父一样的书肆的念头,在她心头成型,她走过许多地方,最终选择了令他曾铩羽而返的长安。
杜回被她的话震了震,随即感到欣慰,可一想到楼云春,又觉愁人。
“那楼云春呢?”
胥姜也愁,随后叹道:“儿会同他说清楚,同他商议后做决定。”
既已互许,便是两个人的事,求的也是个两厢情愿,她一人不好做决断。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斩
长鼓声声,罢市休宴。车来人往,醉扶相归。
计善与邓阅川先行。
李统学见两人脚下已失分寸,便同梁墨一起,将二人扶上自己马车,亲自挨个给送回去,以免路上出意外。
钟麓也该走了。他让胥姜把县志抱到他车上,随后拿出契书,与她签字画押。契书为版印,朝廷制式,一式两份。
胥姜签字画押后,钟麓也拿出官印盖章,两份契书,一份留给胥姜,一份他拿回去交差。
签完契书,他拿出一只木盒交给胥姜,让她打开当面清点验收。
木盒里头齐齐码着十二块银饼,每块银饼正面刻着【官银二两】,背面也有落款,表明是哪座银坊所冶制。
胥姜共修十二卷,每卷二两,工钱加上包括誊抄、修注所耗材料,算下来价钱不算高。
这是史馆定价,钟麓便是想多给,也给不了。
“这活儿琐碎又磋磨人,你却做得这么漂亮,可不能亏了你。”他另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胥姜,里头装的是一些碎银子。
“不亏不亏。”胥姜忙推了回去,“这个价虽不高,却也合行市,怎能让先生再补?您还请儿去赴雅宴,值当了。”
说着,她摸了摸那盒官银,又笑呵呵地道:“且能为史馆办差,也是本肆荣幸,好歹是吃了口官家饭。”
这不轻不重的马屁拍得人舒服,钟麓收回荷包,笑道:“胥掌柜想吃官家饭也容易,待我回去禀明掌修,请他下份聘契,将你聘作史馆外修。虽不享馆内编修的俸禄,只论工论价,却也算咱们史馆的人了。”
胥姜好奇道:“还能聘外修?”
见钟麓要诓人,杜回忙拍了他一巴掌,随后对胥姜道:“莫听他胡诌,也就是个名头,与你眼下也无甚差别。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帮忙修整琐碎差事的文人士子,说出去好听些罢了。”
“哦——原来如此。”胥姜明白了。
京城每年来参考士子众多,其中不乏多年参考却不仕的寒门子弟,他们滞留京城,总要寻差事谋生,而史馆人手不够,像修复地方县志这般鸡肋活计,便往外找人。
除书肆、书局外,最佳人选便是这些潦倒的文人士子,价钱便宜,又规矩听话。只是文人士子好体面,做工也得有个好听的名头,于是便有了这史馆外修之职。
难怪契书这般规正,想来这史馆外修由来已久。
“胥掌柜若是有意,明日我便给你送聘书过来。”钟麓神色切切,若是能将胥姜给套住,那他得省不少事。
胥姜呵呵一笑,不说话。她若是答应了,怕是头发都要给薅秃。
楼敬一把将他给捞开,找冤大头也不看找谁头上了。
“哎哟,你拉我作甚,我问胥掌柜,跟你有什么相干。”
“就相干。”
两人拉扯着往外走。
杜回与袁祖之也正往外去,却被胥姜叫住,“二位先生留步。”
她将梁墨支出去送人,待肆中只剩下三人,才低声对杜回问道:“先生,那赵秀可还时常到您府上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