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死罪,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过臣的家人。”自从参与此事,木淙也便知道,自己无法全身而退,只是妻女无辜。
“木大人可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臣知。”
“朕倒是觉得贵千金倒比大人知之甚深。你那小家是家,朕这江山亦是家,木府倾危,你妻女难保,江山倾覆,天下黎民焉得好活?你为夫为父,更是为臣为子,莫要因你只是一介闲职,便忘了供养你的人是谁。”
木淙也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磕头道:“臣惭愧。”随后猛地反应过来,“陛下方才说小女……”
圣人这才又让内侍将木兰景写给胥姜的信呈给木淙也。
木淙也看过之后,老泪纵横,随后向圣人祈求道:“陛下,千错万罪,皆因臣之过,臣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饶过臣妻女性命。”
看他哭成这般,圣人叹道:“作为君王要杀一个人容易,可要培养一个有才干的人却难,你如今虽仅任闲职,可朕却记得将你外派时,你被百姓称颂的功绩。便是看在令千金深明大义,主动上交证据的功劳上,朕也当留你一命。”
“臣叩谢陛下仁慈。”
“先别急着谢,死罪虽可免,可活罪却没那么容易被宽恕。”
木淙也忙拜道:“臣任凭处置,且愿意将功折罪,以换妻女平安。”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圣人舒了一口气,心头郁结之气总算疏散了些,“那朕便拭目以待。”
隔天上朝,朝臣们个个萎靡不振,哈欠连天,看来抄经书果然静心。
圣人倒是精神勃发,红光满面。
“众卿可有奏?”
“臣……”王尚书咽下一个哈欠,艰难道:“有奏。”
“臣有奏!”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盖过王尚书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正是林噙年。
圣人抬手,“准。”
林噙年将手中奏折上呈,虽奏折一起的,还有一篇文章,交给内侍,随后跪叩道:“陛下,臣代被拐子拐卖之孤儿陆稹,上呈请罪书。”
“请罪书?拿来朕瞧瞧。”圣人朝内侍招手催促,内侍疾步上前,将奏折与请罪书呈给圣人。
奏折上是林噙年表呈陆稹与拐子一案的关联,行文简明扼要,一眼扫尽,便将来龙去脉了解个透彻。
再看请罪书 ,字迹尚稚嫩,却已成章法,且结构、笔锋,显然带有内殿里挂的那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仿迹。
再读内容,圣人却是一愣。
他读完后,久久不语,随后在朝臣中点了一人,命令道:“洛尚书,你来将这封请罪书读给众卿听听。”
“臣遵旨。”户部尚书有些莫明,却仍上前接过请罪书宣读了起来:
“拜圣人敬安:小儿陆稹,时年九岁,向圣人告罪。
黄河大水,父母尽殁,宗祠尽毁,乡里尽失,稹独自偷生,其为不孝之罪一也。
轻信拐子,被其蒙骗,见其拐带良民,污杀人命,曝尸于野,稹未能解救,其为不仁之罪二也。
稹随拐子入京,寻机逃生,惊扰官府,令人不安,其不敬上官之罪三也。
稹为求公道,以告亡灵,累及上官,重判拐子,令上官获罪,其为不义之罪四也……”
户部尚书读不下去了。
圣人问道:“怎么不继续了?读啊。”
户部尚书继续读道:“综上所言,上官无罪,罪在小儿,还请圣人责罚,陆稹……泣拜。”
“上官无罪,罪在小儿。”圣人眼底含冰,对众臣道:“众卿对此有何见解?”
众臣寂寂无言。
半晌后,刘延年愤道:“何罪之有?”
刑部尚书附和道:“上官和小儿若有罪,那拐子呢?拐子难不成还有功?此事若传扬出去,岂非助长拐子气焰?重伤民心?”
刑部近来被攻讦的官员也不少,刑部尚书心头也憋着一股气。
那王尚书见势不对,说道:“拐子自是该死,可律例亦不可不尊。”
随后又对林噙年道:“且此告罪书不似出自九岁小儿之手,怕是有些人为替人脱罪,教唆他写的吧。”
林噙年锐眼一刮,“王尚书的意思是下官欺君?”随即讥讽道:“倒不必如此以己度人。”
王尚书双目眦火,“林司业这般含沙射影?难不成做贼心虚?”
“王尚书锱铢必较,是真为维护大盛律例,还是借机铲除异己?”
林噙年神色一厉,“身为吏部尚书,却借考核之机,肆意攀咬朝臣,挑动党派之争,王尚书究竟是何居心?”
御史大夫驳斥道:“林司业慎言!无凭无据攀污朝臣,本官可奏你个污蔑之罪!”
林噙年反唇相讥,“御史台所奏污蔑之言还少?我看大人不如先管好自己人的嘴。”
无论多少粉饰,在林噙年面前,皆是幻花空月,他最擅长一阵见血,直戳要害。
两人面红耳赤,正欲反驳。
林噙年却不再给他们机会,他朝圣人奏请道:“启奏陛下,臣认为拐子一案已无翻案再审之余地。请陛下解其相关官员之禁锢,免其莫须有之罪责,去邪归正,告慰被拐子坑骗之百姓,威慑心怀不轨之余孽!”
袁祖之附和道:“林司业所言有理!臣附议。”
楼敬也跟道:“臣也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