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夜未眠,可是在修复这幅画?”
“嗯。”
说起修复,胥姜便想起那个落款,她端来一盏灯,映着落款之处指与楼云春瞧,“你看这儿。”
楼云春凑近仔细一瞧,看清了那两个极淡的字。
“绵存?”
“我自小临这副人像,却是今日才知道,作这幅画的人原来不是师父。”
胥姜初初离家之时,日日抱着这幅画像哭,走得越远却越不敢再看,后来便一直封存在竹筒之中,有意无意地将其遗忘。
直至昨夜梦见作画时的场景,才将画像翻出来,发现了这枚落款。
儿时懵懂无知,不通画意画境,虽临摹无数次,却没发现端倪,如今再看,竟是别有意味。
楼云春见此画笔触柔润,分明带着缠绵之意,再观其人物神态,闲适中透着几分亲昵,实非亲近之人难以描摹。
自发现这枚落款后,胥姜脑子里便有个不大正经的念头,“这绵存兴许是师父的某位红颜知己。”
楼云春点头附和。
一阵风过,扑灭了灯。
胥姜背脊一凉,朝画中人干笑两声,嘴里不住地念道:“师父莫怪,师父莫怪。”
楼云春也跟着念了两句,“莫怪,莫怪。”
胥姜拽着楼云春到一旁坐下,“你不是有事要和我商议么?什么事?”
楼云春接过她手中的油灯,借火重新点燃。
火光晃得他神色明晦难辨。
胥姜敛下表情,正色道:“究竟是什么事?”
楼云春沉默片刻,捧起她的手,沉声道:“我想让你回楼宅暂住,你可愿意?”
“回楼宅?为何?”难道他是被昨日的事吓着了?
“我过几日要离京办差,留你一人留在书肆我不放心。”
胥姜闻言一惊,“离京?去哪儿?”
“去凉州。”
“这么远?”凉州离京城近两千里路,即便走凉州北道,快马加鞭、一刻不歇,来回至少得两个月。
楼云春正在查舞弊案的关键时刻,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凉州?
胥姜自脑海里搜出看过的游记,凉州位于河西要塞,设有都督府,以防匈奴,辖凉州,截陇右。
而陇右设有两府,一为安西,一为北庭,那北庭节度使,正是郭元振,江孤所列名单头名。
想着京城如今局势,胥姜心头一沉,这郭元振怕不是要造反。
“此去可有危险?”
“危险在所难免,但我会小心应对。”胥姜冰雪聪明,越是粉饰太平,反倒越让她担心,倒不如坦荡与她说明得好,况且楼云春也不想骗她。
胥姜深吸一口气,又问:“何时启程?”
“三日之后。”
“这么急?”
“如你所说,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早去早了。”
楼云春紧紧握住她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只是我这一走,京中必然生变,而眼下冯杪与胥昊还未捉拿归案,我怕他们趁机对你不利。”
胥姜反握住他,点头答应道:“好,我去楼宅。”
此去凉州凶险,楼云春若记挂着她的安危,便难免会分心,一旦分心,危险就多一分。
她想让他免去后顾之忧,安心办差,平安归来。
见她答应,楼云春松了口气,随后抹去她眉间愁云,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此行走官驿,又有人跟随,寻常盗匪不敢来犯。”
就怕来犯者非比寻常。
胥姜叮嘱道:“万事多加小心。”
“我会的。”楼云春凑过去在她眉心啄了啄。
人还未走,胥姜已满心不舍,拿一双黑黝黝地眼,巴巴地把人看着。
这教人如何迈得开脚?楼云春亲了亲她的眼睛,辗转又贴上她的唇,低声道:“等我回来。”
胥姜叹息一声,轻柔回应。
“好。”
楼云春简单洗漱后,拿着胥姜买的朝食,边吃边往大理寺而去。
中途他绕至两县府衙,叮嘱其加紧搜捕冯杪与胥昊,务必早日将其捉拿归案,又嘱咐其将胥砀与胥十二看紧,谨防其越狱和伤亡。
待他自凉州回来后,会亲自提审二人,以纠旧案。
两县县令笑脸相送,心头将楼云春骂翻了天。
这天杀的活阎罗,脑子是不是有病?天刚亮便来查岗,还让不让人睡了?
可骂归骂,差事可不敢耽搁,待人一走,便召集官差去搜寻犯人。
他没得睡,索性大家都别睡了。
楼云春一至大理寺,便径直往木淙也的牢房去了。
木淙也正在用朝食,一见他来,招呼道:“小楼大人,要不要一起用点?”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楼云春摇头,随后又补了一句,“阿姜买的。”
妻女远在姑苏的木淙也闻言,顿时食不知味。
他索性撂了筷子,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楼大人来找我,所谓何事?”
楼云春正色道:“我要你告诉我,赵秀藏在何处?”
“赵秀?”木淙也一愣,随后老脸一皱,“我被囚禁在此,又怎会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你仔细想想。”
想想?木淙也低眉沉思,半晌后才从脑子里抠出一桩可疑的事来。
“在放榜后,赵秀曾和王尚书一同去过曲池里的一处园子,他如果还留在京城,也许会躲在那儿。只是因他有意隐瞒,我并不知道那园子的名字和地址。”也正是因为隐瞒,才显得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