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春心不由得一沉,神情却依旧冷漠,他将人打量了两眼,问道:“韦元魁是你什么人?”
韦一诺坦然道:“他是末将的父亲。”
楼云春有意拖延时机,便退后两步,收了刀,作出一副叙旧的模样,问道:“本官与令尊有过几面之缘,却只听他提起过韦家大公子与二公子之名,并未听闻他还有儿子在西北戍边,这其中有何内情?”
韦家便是京中五大士族之一。到这一代已无人在朝中为官,其家族便以经商敛财,其产业遍及各行各业。
其权势虽比不上王、洛、柳、窦几家,甚至一度落于周家之后,财力却让人不敢小觑,是士族们的钱袋子。
经楼云春查没的继圣书局账目表明,这韦家就出了不少银钱。
韦家原本的人脉、买卖都由韦元魁一手经营打理,可自从继圣书局倒闭后,他便隐于幕后,交给了两个儿子。
韦家生意做得广,两名公子年轻气盛,难免有犯到楼云春手上的时候,韦元魁不得不出面求情。
楼云春与他的几面之缘便是这么来的。
只是这缘却是孽缘,那韦元魁此次拉下面子求情,却次次被拒,心头对楼云春难免生怨。
如今在此节点遇到他儿子,想来没那么容易过关了,只希望老段跑快些,早些搬来援兵。
韦一诺叹道:“末将是庶出,自是不配与两位兄长相提并论。”
楼云春眼底划过一丝异色,“到底是亲儿子,边关苦寒,令尊也真舍得。”
韦一诺沉默片刻后,虔诚道:“为朝廷效命,虽万死而不辞,这点苦并不算什么。”
楼云春问道:“既同为朝廷效命,为何韦校尉要阻本官于此?”
“楼大人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楼云春心生警觉,握紧了手中的刀。
“自古忠孝两难全。”
韦一诺嗤笑两声,抬头直视楼云春,满脸遗憾,随后无奈一笑,欠身悄道:“末将虽有报效朝廷之心,可父命大于天,末将不敢违抗,还请大人体谅。”
说着他猛然拔刀,刺向楼云春受伤的左腿。
第184章 一百八十四斩
胥姜跌了一个茶碗,茵茵吓了一跳,忙上前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胥姜压下心头那阵惊悸,安抚道:“手滑了,一时没捉住。”
“岁岁平安,岁岁平安。”茵茵闭眼作揖,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又拿扫帚来扫碎片。
“当心,别扎了脚。”
“好的。”
胥姜抚了抚胸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随后呼出一口气。
想是天太热,将自己热恍惚了,手上才失了分寸。
她也学着茵茵,合手作揖,心头默念道:岁岁平安。
两人端着茶出去,宋樆已将温先生找人画图一事向胡煦说明。
胥姜一边分茶,一边问道:“怎样,竹春可愿替温先生解忧?”
胡煦欠身接过茶,递给宋樆,“就怕画技拙劣,入不了温先生法眼。”
闻言,胥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谦便是过傲,你这手丹青若算拙劣,那这京中画师便尽可捐笔了。”
胡煦怡然一笑,眉宇间尽显自得。
到底是不同了,胥姜心头很是欣慰,随后起身摘下墙上那幅香山白肋,卷了递给宋樆,“宋娘子将此画投给温先生,我保证他眉开眼笑。”
宋樆一愣,抬头看向胡煦,见胡煦冲她点头,心头顿时涌起几分难以言说的滋味。
见她接过画,胥姜轻轻一笑,随后坐下又同二人说了些刊书事宜。
三人把盏相谈,茵茵缩在角落打瞌睡,梁墨迫不及待,已拿着胡煦送来的板胚凿刻了起来。
闲语声声,凿子嘈嘈,谱一曲暑梦。
晌午一过,祝护卫同薛护卫率先来了,紧接着是汪掌柜,他一来,清净地便成热闹场。
众人浇地的浇地,铺草席的铺草席,置桌的置桌,有差的,街坊们便回自家屋里去找。
席摆两场,女里男外,梁墨、胡煦、汪掌柜负责招待外头,胥姜、茵茵、宋樆负责里头,街坊们也都不见外,不分主客,摆食、分茶,都不空手。
也有自家备了酒食的,挨个让人品尝,得一句夸赞,便将脸笑成一朵花儿。
胥姜和茵茵被喂得最多,还没开席就将吃个半饱,宋樆也没躲得过,这些妇人聚在一块儿,一声喊两声笑,再不善交际之人,也得给哄出几句话来。
胥姜赶紧招呼众人入座,随后叫上外头的梁墨和汪掌柜,将冰镇的瓜果、茶水、小食一应端上桌。
这份清凉让在座众人无不惊喜,也分外珍惜,有留在家中没来的,胥姜都备了些,让其送回去一起享用。
待吃食皆摆齐,人也都归位,胥姜端着茶往外去,对众人敬道:“咱们都是街坊邻居,客气的话都不说了,就请大伙尽情吃喝,别拘谨顾惜,咱们吃食管够,冰饮喝完还有。”
众人纷纷端起碗应了,言谢不绝于耳。
胡煦也没架子,与大家先前如何相处,如今还如何相处。
有他在,众人越发雀跃,顽笑劝酒,不曾间歇,其中要数汪掌柜闹得最欢,他带了新酿,胡煦自入席后,面前的杯盏就没空过。
此情此景,可谓,一荫蔽如伞,满座无衣冠,不见状元郎,唯见酒中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