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本想带两名侍卫轻装简行,快马赶路,可楼敬和楼夫人仍不放心,便多派了两个人护送,又怕胥姜过去求见受阻,让管家和柳眉同行。
管家姓单,是在楼宅办事办老的,见识也多、圆融老道,有胥姜不好说的、不便说的,由他出面周旋,再妥帖不过。
柳眉则是楼夫人要跟着的,一行皆为男子,细微处终归没有女子办事妥帖。且这事胥姜过去,免不得还得受一遭痛,有人安抚着、照料着,哪怕是陪着说说话,也比独自舔伤口来得好。
说来,夫妇二人也有私心,他们已拿胥姜当自家孩子,不想胥姜过去被人看低,怕她被欺负了去,更担心她被绊住,误了归期。
“那就好。”楼家为她筹备得这般充分,他就放心了。“东家明日几时启程,我去送你。”
胥姜看了眼宋樆,笑道:“宋娘子明日要来送我,竹春明日可与她同行。”
宋樆闻言抬头,胡煦与她对了一眼,应了一声“好”,随即低头喝茶,可冰凉的茶水却怎么也压不下耳根浮起的燥热。
胥姜见好就收,同宋樆道:“温先生的兰谱恐怕要搁置了,还请宋娘子替我和先生说一声,等我回来再制。”
宋樆点头,“好。”
胡煦道:“兰谱不着急,上次梁墨送来的板子才画了一半,等我画完,你也该回来了。”
胥姜借茶掩笑,“那这桩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二人辞别宋樆后,胡煦送胥姜至巷口。
“东家,你就此放过胥十二,就不怕他们往后再来找麻烦?”
“他不敢。好不容易得来的良籍,他不会轻易拿来作死。”说到胥十二,胥姜面上罩起一层寒霜,“且胥昊此人霸道凶恶,有他吊着,往后还能不能见到这人还两说。”
买的官奴隶不可随意转卖,胥四又是个作祸的性子,眼下胥四受五十廷杖,胥十二压得住他一时,却压不住他一辈子,届时主弱奴强,他便是想将胥四甩回官府也难。
大盛律例,主人对奴隶有生杀去留之权,而奴隶对主人唯有服从,这两人一个奸邪,一个凶恶,身份调转之后,无论谁被谁压制,都不会甘心。
二者之争,必至死方休。
“东家此举明智,便让其自杀自灭,也免得脏了你的手。”胡煦忽又想起一人,问道:“不说那胥昊还有个兄弟么?他又如何处置的?”
“胥砀是个没骨头的,他如今在大理寺做杂役,受其监管,这些日子还算安分,待期满一年,便可将其赶出京城发回原籍。他若肯安分,让我清清静静的过日子,那我只当世上没这个人,若再拎不清上门寻事,胥四和胥十二便是他的下场。”
“如此,也算将过去恩怨尽数了结了。”胡煦落后胥姜半步,转头便可见她挺直的脊梁。
他一直都知道,胥姜虽为女子,胸怀之宽广,才智之敏捷,目光之远达,性情之坚毅,并不输男儿,甚至远胜许多男儿,就好比与她初逢时的他。
她无需依靠任何人,不管是他,还是楼云春。
想到楼云春,他又问:“楼兄可有信了?”
胡煦避在史馆,不在朝廷风波之中,所以只知楼云春奉命出京办差,至于去何处、办何差,并不清楚,不过心中大致有成象,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这也是袁祖之的教诲。
“传过家书,应当快回京了。”胥姜面上浮起一丝愁绪,“只是我却没法替他接风了。”
胥姜犯愁,胡煦弯起嘴唇,“换他给你接风也好。”
胥姜白他一眼,回敬道:“你呢,对宋娘子又是个什么意思?”
胡煦赧然,随即回头朝巷子深处看了一眼,低声道:“悄声些,此事不过是我……”他神色有一瞬的茫然,随即低叹道:“若传出去惹来误会,恐有损彼此声名。”
要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人眼睛如今都迷障了,看不清对方的心。
不过胥姜也并未点明,有时候人对彼此之猜想,也是一种趣味。且时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犯不着让她操心。
所以她只道:“时不待人,月不破五,宋娘子是个难得之人,望自珍惜。”
胡煦沉默片刻,应道:“我知道。”
正因难得,才需慎重。
胥姜走出巷口,转身对胡煦道:“回吧。”
“嗯。”胡煦朝她挥手,目送她远去。
待他送走胥姜折回巷子,却见宋樆已将宅门掩上了。他上前几步,想抬手叩门,可手举了半晌,又放下了。
胡煦转身回家,在经过院子之时,瞧见角落那开败后干瘪的一盆花,他驻足良久,上前将其扒出抱回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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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回到书肆,清理出一些师父的旧物,和她所刊印的、包括《文脉溯源》在内的师父的文集,小心封箱,搬上了马车。
又亲自伺候了犟驴、豺舅、月奴一顿吃食,将其分别托付给梁墨和茵茵。此次出行胥姜乘马车,所以便将犟驴留在肆里供梁墨驱使。
犟驴没心没肺,对跟自己喷半天口水的胥姜理都懒理,吃饱喝足往草堆里叉着脚一躺,拿屁股对着人,睡了。
“没良心的蠢东西。”胥姜骂了两句,去搓了搓豺舅日益油光水滑的脑袋,捞着月奴,去找梁墨做最后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