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轻碰,饮一盏清明。
茵茵在后院听见宋樆的声音,自小门远远探出半个脑袋,叫了声:“宋姐姐。”
宋樆见她躲得远远的,便朝她招手,可茵茵却龟缩不出。
“怎么,难道是我何处冒犯她了?”
“与你无关,小丫头自己闯的祸,等过两日自己便好了。”
茵茵朝宋樆摇了摇手,闪不见了。
宋樆目光穿过小门,落在几片绰约的叶影上,“荷梅花期尽了,我替你换一盆别的来吧。”
胥姜摇头,“不用了,来年花还会再开的。”
是啊,花还会再开。
宋樆轻叹,随后对胥姜道:“你回来了,温先生的兰谱也有着落了。”
胥姜问:“竹春的小品图绘完了?”
“快了。”宋樆嘴快的回了,抬头见胥姜意味深长的笑容,一股热气蒸上脸颊。
此时,正好有几名客人上门,一见胥姜,都有些惊讶。
“胥掌柜何时回来的?”
“昨日刚回。”
“听闻你回家乡探亲,这一去可去得够久的,想让你替我找些书也没机会。”
“您想找什么书?”
宋樆见胥姜忙着招呼客人,也不好再打扰,便寻机朝她使了个眼色,告辞回家去了。
她一路想着胥姜说的那番话,心头越来越轻松,脚步也越来越轻快,走到自家巷口,却见巷口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飞扬的心顿时一沉,重重摔在泥地上,撞起旧尘。
宋樆驻足片刻拐进了巷子,没走几步,便见到一位美妇人带着两名仆人正站在自家门前四处打量。
那美妇人听见脚步声后回头。
二人目光相对,皆怔在原地。
许久后,宋樆走上前朝美妇人行礼道:“见过吕夫人,不知夫人驾临有何贵干?”
吕夫人愣住,当即冷下脸问:“你叫我什么?”
宋樆淡然答道:“吕夫人。”
————小鲤鱼嘴分界线————
梁墨去国子监去拜会完宋学录等人后,转去西市纸墨坊,给常来往的几位坊主送去份礼。又按照胥姜列的材料,定了纸和墨,顺道告知他们胥姜回京的消息。
纸坊坊主得知胥姜回来后十分高兴,将自己新出的好几种纸各包了一刀,让梁墨带回去让胥姜掌掌眼。
梁墨应了。
犟驴照旧寄放在赵章马厩里,待去牵驴时,犟驴身上不仅捆了两袋草料,还有一些酒水糕点,都是夫妇二人给的回礼。
他推脱不掉,只好代胥姜收了。
出西市之时,门口有人卖桂花糕,梁墨本错身走过,却又倒了回去买了一包。
茵茵爱吃,她今日哭了一回,买回去哄一哄。
回到书肆,还未进门便听见汪掌柜牛叫似的哭声。梁墨跑到门前一看,却见汪掌柜拉着胥姜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我的妹子,你怎么这般命苦哇——”
他跨进去的脚立马收回,随即开始下货。
下完货后梁墨将驴牵去后院,却见茵茵躲在小门边,一边抹泪一边偷听,连他进院子了也不知道。
他拴好驴,拿着桂花糕走到茵茵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茵茵吓了一跳。
那真是一跳。
茵茵蹦起来撞到梁墨的下巴,梁墨嘴里立即尝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咬到舌头了。
梁墨痛得半晌说不出话,可手里的桂花糕却依旧捏得稳稳当当。
“吓死我了。”茵茵见是梁墨,拍了拍胸口,埋怨道:“回来不吱声,干嘛躲在背后吓人。”
梁墨此刻是真吱不了声了。
他忍着痛将桂花糕塞进茵茵手里,然后朝厨房去找凉水漱口。
“什么东西?”茵茵拆开纸包,却见是几块桂花糕,还热乎着呢。
她呆傻片刻,随后朝肆里看了一眼,然后捧着热乎乎的桂花糕跟去了厨房。
“梁墨,这是买给我的吗?你可真好。”
几块桂花糕就拐走了,某小鲤鱼嘴还没学会一个道理——贪吃要上当。
厨房桂花糕香软,书肆里香雨清苦。
汪掌柜哭歇了,只觉得嗓子发干,便端起茶来喝,一喝却觉胥姜的遭遇比这茶还苦,不禁又掉下两滴牛泪。
胥姜本说得煽情,被他这一哭,灵台顿时清明了,随后无奈劝道:“兄长,此事也算圆满,应当庆贺,你这么哭,被不明就里的听了去,还不知我如何了呢。”
也是。
汪掌柜抹脸收声,随后哑着嗓子问道:“既已相认,你为何不将伯母接来京城圆圆满满地过日子?”
胥姜摇头,“她已有家有亲,再跟我走又怎算得圆满?”
汪掌柜叹气,“可你也是她女儿。”
胥姜看着残茶如月,伸手轻轻碰了碰,“月有盈亏,可无论何时月都是月。我和她也一样,只要彼此明白,无论相守相离,我们永远是母女,是世上最亲之人,又何必执着在不在一起?”
就像师父所言,她出现在姜地里之时,已与父母走上不同的道路。
所以她与胥渊仅有师徒之缘,而无父女之分,与溪芷也只有母女之情,却无母女之名。
如今,胥渊无论为师为父皆已与她殊途,溪芷这些年的缺失也有万家父子填补,而自己亦越过激流抵达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