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一咬牙,转身坐回去,靠在收拾好的箱笼边,砸了一下,脸色阴沉。
方清槐那边原本也收拾好了,要走呢,听到这个消息,满面担忧地来,站梁和滟身边:“陛下……”
梁和滟揉了揉眉心:“不晓得侯爷在南御苑怎么得罪他了。”
梁和滟猜得大差不差,裴行阙回来时候,手指上刮蹭着一点血痕,草草包扎了,步履匆匆地来见她,疲态明显,眉头微微皱着,深吸一口气,很抱歉地跟她讲:“对不住,县主。”
他讲:“今日比投壶,没收敛住。”
今日在南御苑,要和外使比较,无外乎君子六艺,然而裴行阙是人尽皆知的病弱,皇帝要拎他出来比试,正经的东西又难免被人议论胜之不武,因此在他拉弓时候刮伤手指后,皇帝就改了主意,似笑非笑的:“既如此,就比一比投壶吧,也是一样的。”
事涉玩乐,梁行谨很擅长,随手抽一支羽箭,不须屏气凝神,抬手一掷,便听叮当一声,羽箭入縠。
裴行阙也抽出一支羽箭来,他和梁行谨不一样,很紧绷,手指捏着羽箭,比划很久,才投出去。
众人原本准备好了要看笑话的,只听咣当一下,果然没中。
裴行阙也不恼,随手又扯一羽,这次姿态放松多了,信手一抛,松松掷出去。
又没中。
他抬手,唇色淡淡,讲话之前还止不住地咳了一阵子:“我实在不擅这个,是真的献丑了。”
他话说得谦和,但在场人,却也都不好出言讥讽他——投壶用的縠有两耳,绕在窄窄的口边,只容一支羽箭的粗细,裴行阙适才随手投出两箭,不偏不倚,都掷进了一左一右两耳之中。
两箭夹着梁行谨的那一羽,实在不晓得是该讲他输赢。
原本梁行谨那随意的姿态出来,无论裴行阙投进了还是没透进,两个人也都能判个平手的,怎么也不会丢人的,谁想到裴行阙剑走偏锋,以退为进,作出这一出来。
楚使看了自然开心,皇帝的脸色就很难讲好看了,当时虽然没发作,席后,趁众人酒足饭饱,最是闲淡嘴碎的时候,似笑非笑地敲一敲桌子:“定北侯,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批示——明成要与你和离?怎么,出了什么事情,叫你们两个日子这样过不下去,是哪里不和睦吗?”
当许多外人的面,他没得讲起这些事情,话里又有点引导的意思,几个别国使臣的眼神一下子玩味戏谑起来,纷纷看向裴行阙。
裴行阙只是不语。
皇帝又笑:“正月里不宜破土动工,我想着赐她一座县主府的,如今时候,不好修缮,她暂没地方住,就叫她先照住你定北侯府算了,左右你也留不长久了。”
梁和滟听完这事情,抬了抬眉毛。
她还没把箱笼里的东西重新拿出来,人依旧坐上面,靠着后面一个箱笼,怀里抱着喜圆,半晌:“侯爷投壶真的那么厉害?”
裴行阙无奈地笑一笑。
“我幼时,没什么人陪我玩耍,地上挖小坑,朝里面扔树枝子玩,偶然练出来的。”
他讲得风轻云淡,又有些无奈,梁和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幽幽叹口气。
裴行阙看她一眼,脸上还是带着笑,眼垂着,静静讲:“我不会来烦扰县主的,县主安心。”
梁和滟没讲话,皇帝吩咐,她也就只有在定北侯府继续住下来。
她年前把所有事都忙完了,如今又没什么年需要去拜,于是整日在家里抱着喜圆跟方清槐唠嗑,看她给腰带锁边。
裴行阙似乎一下子繁忙起来,整日里不回来。不回来正好,梁和滟避免了和他同住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整日里很闲散。人一旦懒起来,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梁和滟逐渐连头发也不怎么用心梳,整日随手一挽,裹着氅衣,坐廊下晒暖——定北侯府没什么人会来访,她也不怎么担心会被人看见自己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只是百密一疏,她忘了有一家人会来探望她。
“滟滟姐姐!”
卫窈窈穿得严实,披风在她身后兜开,她弯着眼,欢喜地奔向她,喜圆没见过卫窈窈,但狗仗人势,很嚣张地靠着梁和滟对卫窈窈狂吠。
梁和滟怕她吓到卫窈窈,手忙脚乱地按她头,但卫窈窈半点不害怕,伸手把喜圆抱起来,高举着,看她乌亮的眼:“哇,好可爱。”
喜圆一向怕生人,此刻被人抱着,背不靠主人,乖巧地哑腔,靠卫窈窈怀里,任她摸毛。
梁和滟一只手按着后脑,抬头,看向缓步跟在卫窈窈身后的人,卫期垂着眼,看她趿拉着鞋站起来,宽大的氅衣垂落,盖过脚面:“县主好。”
卫窈窈挨着梁和滟:“滟滟姐姐不是和离了?哥哥怎么还是要叫她县主?”
卫期瞥一眼她:“窈窈。”
语气低低。
但卫窈窈像喜圆,此刻靠着梁和滟,半点不怕他,往梁和滟身后一躲,只探出个头来,对他吐一吐舌头,嘻嘻一笑。
梁和滟夹在两兄妹间,也很不自在,唯一庆幸的是她今天洗了脸,不会太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