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度之大,仿佛连地面都随之震了震。
简亭灵还没来得及睁眼,近在咫尺的地方,又传来第二个响声。
这次是一声闷响。伴随着声音,还有一声吃痛的、呜咽的哀嚎。
睁眼的刹那,鼻尖周围,荡起一阵浅淡的冷香。
紧接着,这股清冷气息,便连同少年的温热体温,一齐将她环绕。
简亭灵将双眼睁大了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安心,手中球杆落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
柯意之没应声。
刚才的两声响都来自他。第一声是踹门,第二声是踹人。
那一脚绝对不轻。偷琴贼瘫倒在地,点点血迹,陷入脸上的泥印。
保卫随后才赶到,牢牢扭住偷琴贼,抓了个人赃并获。
四周一片混乱。
可简亭灵却觉得时间像是静止了。
别人都成为虚化的背景。只有他,连眼底掠过的细微情绪,都被她看得清晰无比。
柯意之清隽眉目冷淡,如数九寒天的霜雪。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一股力道将她向上带。
简亭灵茫然地跟着那股力站起身来。一边感受到他的动作无限轻柔、无限珍视。一边听到,他的语气愤怒到了极点。
她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你是怎么想的?”
他声音冷得像凛冽寒冰,又怒得像炽热岩浆。
可却仍维持着那个半拥住她的姿势,轻轻为她拉好拉链。
“我……”
简亭灵哽了下,伸手把架在一旁的手机拿回来,给他看录像界面。
“抓贼啊。学校里有这么危险的人,难道要放着不管?”
“哟,小姑娘真聪明。”一旁的保安正扭着偷琴贼往外走,听见有录像又折回来。
“这家伙最会躲摄像头,你这录像可真是帮了大忙,来来,发我一份。”
简亭灵点开蓝牙把视频传过去,保安才满意地离开了。
“……”
简亭灵笑吟吟地挥着手,目送保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仍有点不太敢回头。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陷入,这么没底气的境地里。
“简亭灵。”
半晌,身后仍传来他的声音。
音色像冰打磨出的锋刃,清冽好听,澄澈见底。
却带着深深的寒意。
“你说要抓贼,好,我问你,学校里有老师,有保安。这份责任,什么时候落在了你头上?”
他横跨一步,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故意,把自己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简亭灵被他问得有点恼火。
她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录像拿到了,自己也没受到其他的伤害。有那支球杆在手,吃亏的绝对不会是她。
毕竟她从小力气就比同龄男生都大,总是理所应当地站出来保护别人。
既然是能做到的事,又是正确的事,为什么不做?
她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很想问一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话到唇边,忽然又咽了下去。
因为,她忽而看见,几缕疲惫的血丝,静静地躺在他眼底。
凌晨四点的校舍,本应空无一人。
可他却出现得这么及时。
在她即将被那人碰触的瞬间,破门而入,保护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一种奇怪而柔软的情感,忽然在心底诞生。
可简亭灵素来对这种软弱感嗤之以鼻,她甩了甩头,令自己的心绪恢复原本的样子。
“抱歉。”
无论如何,面对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该那么冷淡。
简亭灵低着头,生硬地说出这两个字。
她声音很低,说得也极快,这俩字像一阵烫嘴的旋风,很快便消失得无声无息。
可就是这么毫不走心的两个字。
却立刻浇熄了滔天的怒火。
也融化了凛冽的寒冰。
一直严厉地俯视着她的柯意之,忽而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将头转向一边。
音乐室内亮着莹白的光。
他站在浅金与银白色交织的大堆乐器之前,无论是颀长身形,还是俊美容颜,都奢贵清矜得像个神明。
年少的神明微微垂下头,柔软发梢落在额前。不知为何,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后脑处也压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形状。
简亭灵饶有兴致地盯着看了一小会。
没想到,素来一丝不苟的班长大人,也会让别人看到这一幕。
柯意之并未注意她的目光,他喉结微动,语气和缓清醇。
“走吧。”
他说着,拎起简亭灵放在一旁的书包,单肩背起来。
“我送你回家。”
和被埋藏在书本和考题之间的日日夜夜相比,那确实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晚上。
但对简亭灵而言,一个不能酣畅淋漓练琴的夜晚,也没有多么值得铭记。
后来,他们高中毕业,又经历了那场天台闹剧,一直到大学毕业,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但是,很奇怪,那一夜的种种画面,简亭灵一直没能忘却。
比如他为她披上外套时隐忍怒意的双眼,比如那夜澄澈清明的月光。
月色盈盈。他们一齐走过街角的路灯,影子被压短,再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