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寒雪风自门外簌簌涌入, 他额前碎发被吹得微乱, 一根根散落下来。黑白分明的眉眼,被夕阳染上残忍的血色。
所有人都不再敢轻举妄动。
咏春的特点是动作幅度很小, 但每招每式都很高效。他将这个特点诠释得尤其淋漓尽致, 举手投足间, 甚至有种闲庭信步的散漫之风。
看不透底细,摸不清深浅。更何况领头在他手里,喽啰如何敢动?
少顷,门外警笛大作。众黑人一个激灵,纷纷作鸟兽散,可没跑多远,便被全副武装的警察堵了回来。
警铃声、喊话声、挣扎声……乱成一片。人来人往,嘈杂纷乱。
唯有门外天幕仍十分寂静。从赤红的殷色,一点点过渡为墨染般的深蓝。
深蓝落入他眼里,安抚了焦躁而暴戾的赤红之色。
简亭灵靠坐在地,遥遥与他对视。
她微微歪过头,眉眼稍弯,瞳仁清亮如月。
翘起唇角,只向他笑。
“你来找我啦。”
她朝他做口型。
那个笑容那么纯净,像澄澈潭水间一片白羽,轻盈而濡湿地拂过柯意之的心头。
一瞬间,发觉她失踪的恐惧,遍寻线索而不得的绝望,跟踪车牌一路而来的失控与暴戾——
所有这些负面的情绪,忽然都像落入潭水的冰凉飘雪,渐渐消失不见了。
柯意之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间,慢慢松懈下来。
而一直被他死死钳制的那个黑人,总算得到片刻喘息之机,涕泗横流地,被手段温和许多的警察带走了。
而他只是凝视着简亭灵,一直凝视,直到眼前渐渐蒙上一层浅色雾气。
简亭灵把杨柳菁丢给警察,将还缠在手腕上的绳子一把扯掉,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然后,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他走过去。
“意之。”
她张开手臂拥抱他,安抚地温暖着他微微发抖的肩头,叫他的名字。
“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笑着抬起手,将他凌乱的头发,一点一点整理齐整。
而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极有侵略性地反抱回来,牢牢将她按在怀中,不容许丝毫反抗。
简亭灵有点无法呼吸。
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性别带来的强悍力量差。原来他和她打闹时总是收着力。
这样也好。她想。
他在溺水,她就陪他溺水。溺水的原因都是彼此,他们可以拥抱到天黑,再到天亮。
水里和岸上的世界都只有对方,而其他的一切,一点也不重要。
比起世上的一切,我只想要你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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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案件证人,简亭灵和柯意之在警局吃了一顿别致的晚餐。
警察十分体贴,给他们安排了一间休息室,让他们吃过东西,心情也平静下来之后,再去提供信息。
简亭灵是真的饿了,舒舒服服地坐进皮沙发,三两口吃掉一个油腻发冷的汉堡。
扭过头,却见柯意之仍蹙着眉,担忧之色不减。
她心里发酸,有意多说几句,叫他开心点。
“我怎么也没想到,晚饭居然会在这里的警察局解决。”
可这话没什么效果。柯意之眼都未抬,只浅浅点了下头。
简亭灵并不气馁,又道:“那个,你之前说想和我说的事情,还说吗?”
“……”
柯意之沉默片刻,语气仍极淡:“不是时候,改天吧。”
简亭灵小声“哦”了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知道他对别人都惜字如金,但简亭灵一直被他特殊对待,忽然见他这样,实在太不习惯。
可想到这也是因为担心她,她也不觉得被冷落,只是觉得,有点孤单。
她把咖啡杯里的吸管□□一小段,再插回去一点。反反复复几次,这才做好心理准备,状若无意地开口。
“那个,我知道你学过咏春拳,但还是第一次看你打。”
柯意之会咏春的事情,只有少数铁粉知道。他又不怎么上综艺,所以从来没在公众面前表演过。
当然,这不是简亭灵说这句话的重点。
她又猛喝一口咖啡,然后揉揉鼻子,又拨了拨头发,这才很不自然地继续道:
“我觉得吧,你下午那会的样子——”
“还挺帅的。”
柯意之怔了下。
修长手指一滑,搅拌棒倒下去,斜搭在杯沿上。方糖还未化尽,在浓黑的液体里冒出雪白清亮的小尖角。
若没听错,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
他看向简亭灵,眉间的忧色悄悄替换为微不可见的怔忡。耳根稍红,像天神遗落的一抹晚霞。
可落在没敢正眼看他的简亭灵那,只觉得他满身都是默不作声的威圧。
“……”
简亭灵有些苦恼地薅一把头发,索性破罐破摔,闭上眼干脆利落道:“虽然打架不对,但你当时闯进来那瞬间,简直好看得,那个,好看得不像个凡人……穿纯黑很帅,踢门很帅,打咏春的样子就更不用提了,简直帅到爆炸。”
这直球打的。
柯意之默默看着咖啡杯,没作声。
简亭灵埋头等了好久,什么回应也没等到,嗔怒着抬起头:“喂!你倒是说句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