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共伞这么不情愿啊?
终于到捷运站,徐瀞远迫不及待抢走伞柄,快速收摺就走。
“我来。”他把伞抢回去,重新摺好,递给她。“谢啦。”
她接下,抬起脸,她惊讶了。这家伙,仍然是浑身湿透,而她,除了靠外侧的发梢微湿,衣衫干爽。他这伞,是撑假的吗?怎么还淋得湿透?
程少华弯身,与她目光平视。黑眸炯炯,他说:“徐瀞远……你的伞太小了,下次换支大的吧?”
他的脸,靠太近,徐瀞远一阵慌,尴尬退后。她转身,急着走,脚步快,心很乱。他湿透了,他……一路上都把伞往她这撑。她才不感动,更不必内疚,是他自己不带伞,他活该啦。
走进月台,列车进站,哔哔声响,她迅速跳上车,像急着逃开什么,还听见身后隐约有人喊徐瀞远。
她一上车,就愣住了。糟,上错车,搭错方向。
她懊恼,都是他害的。瞅向掌心握住的雨伞,小小折叠伞,收摺整齐,每一摺痕都漂亮在正确位置。她手心湿冷,这一握,都是雨。
徐瀞远眼眶潮湿。
甄宜……为什么?他连收伞,都收得跟你一样好?!是否因为我太想你?
徐瀞远抬起脸,窗外是急逝的黑暗甬道,玻璃面反映自己的脸,她们有一双神似的大眼睛,她好似看见已逝世的妹妹。
甄宜……姐想你,你知道吧?
徐瀞远左手抓住冰冷的扶杆,软靠着它,在长发遮掩下,哀恸地哭了。
而,越过几名乘客,几步之遥,程少华就站在那里。
这列车,是他要搭的方向,方才看她跳上去时,他喊她,想提醒她,她没理。现在,他默默站乘客间,撞见她哀伤哭泣,他也不敢冒失靠近。
她无助又脆弱,靠着扶杆,在晃动的车厢里哭泣。
她想到什么?
他看着,胸口闷闷的。望着她倔强好强的脸,彷佛看见过去的自己。程少华觉得跟徐瀞远特别有缘,但那会不会只是因为自己投射了某种感情?他了解女人,女人善于利用眼泪,或佯装脆弱,或表现受害,或陈述过往的悲惨,好博取男人好感,令男人兴起保护欲,同情而产生爱情。
可是,徐瀞远相反。
她对他态度冷淡,脸上有伤硬说跌倒,她拒绝被关心,始终是倔强表情,她不扮演受害者,不希罕安慰,他想,她一定有很强的自尊心,拒绝暴露脆弱。
可是,一离开他视线——
她在陌生人间,痛哭。被长发掩住的泪水,恍若泛滥至他这儿来。他好冷,衣服湿透,空调很强,而她的哀伤,像团迷雾,包围他。他的心,却异常地炽热。他想像自己走上前,张臂将她轻拥入怀。
他想像她在他怀里得到安慰,一如他曾经也那样无助地哀哀痛哭过,怀着巨大的创伤,孤单又无助。
会不会想拥抱她,是因为,想拥抱过去的自己?
会不会是因为看见某个面向,她神似自己,所以动情了?
在徐瀞远身上,他看见与自己相似的个性。有种被命运锁链锁住的感觉,有种被命运召唤的感动,有种缘分像宿命。
他被电倒,却感到莫名。
搬家前日,深夜十点,程少华住处灯火通明,客厅堆二十几个纸箱。郭馥丽跟潘若帝蹲在地,忙着打包。有位穿白洋装,气质高雅,容貌清秀的女子,也蹲在地帮郭馥丽收东西。
她是郭馥丽的姐姐,郭莞钰,在广告公司担任高阶主管。三人从下午忙到现在,还没结束。屋内五猫,穿梭在大小纸箱间,总有办法乘人不备,跃入纸箱窝藏。
“我说几次了?你又跑进来?”郭馥丽第N次从纸箱里抱起一只瘦黑猫。“小虎!”郭馥丽惨号,取出被啃烂的书,纸屑纷纷落,她抖着声音开骂:“你吃了《沉思录》,这么伟大的书啊!臭小虎!”
小虎喵呜,兴奋地狂摇尾巴。
“你不要骂它,它会哭。”背后冷冷声音说。“善良点,它没指甲够可怜,想想它以前被旧主人拔去指甲的痛,对它温柔点。OK?”
“所以就随便它一天到晚乱啃东西吗?这可是伟大的罗马哲学家皇帝,MarcusAurelius写的《沉思录》啊。”一天到晚咬来咬去,这肯定是无爪猫的代偿反应!陆续被毁无数东西,郭馥丽很难同情它。
“我买一本新的赔你。”程少华说。
“程少华你有病,收养的都是怪猫。”郭馥丽放下小虎,这只小虎没爪子,那边躺地上的是大喜,爱露牙吓唬人,还会放臭屁。另一只坐在潘若帝旁,是常对棉被发春的哑巴白猫,是小冷。
还有一只叫小龟的,常躲着,耳聋、善妒,每当程少华有了女朋友,便以撒尿乱大便抗议。而此刻窝在程少华肚上的,黑白乳牛色的猫是小华,它双目失明。
以上五只猫,没一只正常。
“我要哭了,东西收不完。”她瞪向那位悠哉悠哉坐椅子上看书的男人。“程少华,你很闲嘛?”
“是啊,我都打包好了。搬家搬多了,被训练得身无赘物,打包快速。”
“你跟你的五只猫就是最大赘物!要不要来帮我?你看,那堆东西都还没收。”
郭馥丽指着墙边杂物,有她的CD片,有潘若帝保养用的瓶瓶罐罐,有不知哪一年同事送的生日礼物维尼熊,还有潘若帝的相簿——千万不要翻,充塞自恋狂的自拍照,碗筷杯盘等等等等等,长夜漫漫,东西乱乱,郭馥丽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