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继续道:“我那皇叔已经知道了柳丝韧的真实身份,下了杀令,柳大人已是穷途末路,我只不过是提前联络了他们父女,说过往一概不论,只要他们今后听命于我,我会保他们。”
冰流又问:“你有何能力保他们?”
李衡张开双手,示意她看看四周,“柳丝韧如今不是还活着?你没杀了她,柳府中一切无恙,不是么?”
冰流不解,她是没杀了柳丝韧,但那是因为,他的出现,暂停了她所有理智思考,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
但这样的状态注定不会持续,这次短暂的相逢,是李衡精心算计的结果,但她只会当作是天意垂怜,至少今后三五年里,她在污泥血海中挣扎时,还能回忆起今夜的月光。
下定了决心,她终于起身,背向他,冷冷道:“为了让你的践行承诺,我可以不杀她。回到阴者司,我也会想办法说服他们也放弃。你可以安心成婚,以后不要再来打探我的行踪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眼看她要走,李衡牢牢牵住她的手腕,“为什么?!”
冰流狠着心道:“因为我早就死了,你今晚见到的,不过是地狱里的一只孤魂野鬼,人鬼殊途,靠近我只会让你受伤,你当自己珍重。”
李衡不仅不曾放手,甚至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他的心在猛烈的跳着,是她许久没听过的声音,“可我感受到的阿澄,分明就是温热鲜活的。”
冰流奋力推开他,“我说过,我不是阿澄了!我是阴者司的暗探宁冰流,现在这样,和人鬼殊途有什么区别?!”
“我不介意重新认识宁冰流。”李衡喉头滚动,心血翻涌,“我做到今日这地步,你觉得我甘心只见你这一会儿么?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
她半句都不能再听下去了。注定不能成的事,她不要再扬起半点希望了。
“可是我半点也不想认识你。”
抛下这冷硬的一句话,她 而过,离开了柳府。
李衡还立在原地,小庄冲了过来。
“世子,她走了,要不要拦?”
“不拦了,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她逃了。
近乎仓惶地逃离了柳府,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连夜赶路向海岸赶去。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身后一直有忽远忽近的跟随者。
李衡愿意跟就跟吧,在陆地上能跟,他不可能再跟到海上。
来到港口时,天上飘着细雨,她发觉自己实在不走运。有阴者司标志的渡船一艘都不在,她必须等。
凉棚中避雨,她听到身后有脚步窸窣。
竟是只有一人,他身边连那个影卫都没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雨势渐大,她始终没有回头,李衡也没有上前。
熟悉的渡船和摆渡人渐渐在雾气中驶来,冰流终于要走,才好意提醒:“别再跟着我了,接下来的路,你走不得。”
“不试试看,怎知走不得?”
“ 随便你。”
她登上了船,连那摆渡人都察觉出异样,小心地问道:“姑娘,好像有人在跟踪你。”
冰流冷声道:“没关系,让他知难而退吧。我们走。”
“是啊,咱们那地方,这么多年了,连个浮尸都冲不上岸,更何况是活人硬闯了。”
摆渡人说着,却见她神色愈发阴沉,便不再说了。
今日天气不好,海面上更是不平静。一艘小船入了海,就如同风中落叶般盘旋漂浮,到了那片暗礁密布的迷雾海域,连阴者司的摆渡人都要艰难操控。冰流坐在船舱中,终于忍不住向外望一眼,外面是一片雾气与凶猛波涛,她什么都瞧不到。
好罢,李衡是个聪明人,他应当不会将自己的性命都搭上,硬闯这片禁地。
她稍稍安心,想要闭上眼睛,盘算一下回司后又要如何向一众大小头子交待,可她终究是完全不能静下心来思考。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洛神屿。
她毫无准备,还是不要先自行往司首前面请罪了,于是她先低调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与李衡再次重逢的冲击在缓缓退潮,绵延成一波又一波的回味,如今涌上来的倒是任务失败的恼怒。
她到不曾自责,只是将火气双倍撒到司首与司副身上,都是他们的馊主意害自己失败!
可她又没本事去打司首的脸,抬手便将桌上的茶壶砸向墙面。
横竖损坏点阴者司的财物,她心里才好过些。
“呦,有人一回来就是好大的怒气呀!啧啧,这一地的碎瓷渣子。”
是连莺来了。
冰流没好气道:“你来看我笑话?”
“怎么?那个璃露不是被你顺利带回来了吗?”连莺并不知道她随后又迅速经历了一场失败。
冰流也不想说得太多,只是叹道:“我感觉自己快要进曲韶进过的那个水牢了。这一次,司首司副通通不会放过我。”
连莺安慰她道:“你想太多了吧,人家曲韶可是为爱牺牲,最后也逍遥法外了,你 你能有这好下场吗?”
“多谢你宽慰我,心里好受多了。”冰流肆意说着反话。
“不过你又走了这一半天,倒叫姐姐我无意撞见,来找你的人不少啊。”
看连莺那眼珠乱飞的样子,冰流就知道她没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