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九年四月初三,恰是他母妃罹难之时。
李衡轻轻叹气,她同他讲正事,他又岂会再赌气不理呢?
他接过了那手札,略看了看,同她道:“估计就算赵兴国有何作为也不会详实写下来,想来这里都是些只片语。但我们亦不可等闲视之,明日 随我去见一个朋友吧,他会帮我们。”
“好。”她自然允准,又转而道,“抱歉,我不该总那么消极,总是想着打消你的希冀。”
李衡抬手拈起膝上一片花瓣,和声道:“我的希冀有很多,我盼着我父王能沉冤昭雪,盼着你能真正回到我身边,但若这些都太难以实现,我希望你至少能够离开阴者司。”
她心底一紧,赶忙去扯他的袖口,“我答应你,倘若有一线希望,我会抓住它,你想怎样,我都陪你。但若事与愿违,你也要答应我,别太牵挂我了,好么?”
“你啊,总瞎替我担心做什么?”李衡深深望着她,自嘲般地笑了,“我答应你便是。这么多年,我不都是这般过的么?”
她听得心脏紧缩,无以安慰,直起身子,探过去,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吻。
夕阳余晖漫了半边天,穿花廊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冰流闭着眼睛,轻声问道:“倘若在榴园内有人在窥视我们,我应该警觉吗?”
“无妨,是雍叔。”李衡略显无奈地摇头,“自从离开王府,雍叔时刻都关心着我。”
果然,话音未落,穿花廊那边传来了沉稳的劝告声:“世子,时候不早了。”
“你应该多听他的劝告。”随后她便起身,“就比如现在,我确实待得太久,我该寻淮光一同下山了。”
李衡亦起身为她引路,一面笑道;“你这位同僚也是有趣,她纵然尽职尽责,但一遇到男女亲昵就想躲得远远的。
简单来说,淮光的脸皮比较薄。
冰流微微抿唇,能发现淮光的一个弱点,总是好的。
“我明白了。”
第53章 月食
清明的清晨,一顶软轿自柳府侧门而出,是柳小姐要亲自出府祭奠亡母。
不久,京城名为薛邸的一处宅院中,生出了一派混乱的景象。
“公子!公子!”
“谁看到公子在哪了?”
“公子的房间里齐齐整整的,他肯定没在里面!公子昨夜归家了吗?”
“回了,公子昨夜应酬,很晚才回来的。”
“公子到底在哪?”
“只有那处了 ”
几个侍从,或端着水或举着茶杯,一路从薛公子的卧室踱步到了书房,又自书房后的小门快步走过了长长的甬道,道路尽头是一处隐秘的小木门,上面有一个朱笔写就大大的“禁”字。这地窖一般的去处,平日里除了公子准许,谁也不能进。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了,他们推门而入,四处寻找公子的身影。
墙上挂着星象图、航海图与天下山河图,桌上芜杂地堆放着各种木工与营造图纸,上面压着长尺、笔墨、锤子,墙角处还放着一些奇奇怪怪,正常人根本叫不上名字的玩意。
薛云直就躺在那堆破烂玩意中,睡得安详。
“公子,快醒醒啊!”
“今日 我休沐 吵什么 ”
薛云直摆摆手,根本起不来,他昨夜饮酒过量,这么呼唤是不起作用的。
于是侍从凑近了他的耳畔,沉声道:“公子,您等了七年的人,终于来找您了。”
薛云直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掸了掸衣襟便出门见客了。
他快步来到前厅,果真见到了心中念着的那个人,于是惊喜之下赶忙上前打招呼:“世子殿下,你我许久不见,实在四有失远迎!”
只是他衣衫皱着,人醒了,舌头还没醒,身上还飘出来一股味。
李衡与冰流,以至站立在后侧的小庄、与小庄同做影卫打扮的丝韧、淮光,纷纷皱眉。
薛元直边打哈欠边伸懒腰,又用自己的手掌给自己脸上来了几下子,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这、这大清早的,这几位又是 ”
李衡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妻。”
薛云直拊掌而笑,“噢,我听说了!好像是杨小姐是吧?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冰流冷冷道:“我姓柳。”
“ ”
李衡无奈,只得强行继续,向冰流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薛云直,他父亲是显国公,母亲是睿真郡主,于是他与我也算远房表亲。”
薛云直不好意思地挠头,眯着一只眼问道:“咳咳,世子殿下,你终于来寻我,应该是为了那件事对吧?”
李衡道:“不,七年未见,我只是来寻你吃顿早饭的。”
“啊 啊?!”
薛云直的脑子尚且转不过弯来,李衡已经自己向内走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去你那破烂工坊吧。”
从前冰流也是听说过薛云直的,只是未曾见过。
这位贵公子自孩童时代起,便是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念头。还不会讲话时,他就爱看自家屋檐下雕梁画栋的榫卯拼接;三岁,他命下人将自家后门上那把大铁锁拆下来给自己研究;六岁,独自上山寻找传闻中的山精鬼怪;八岁,帮宫女调查皇宫中的闹鬼事件;十二岁,立志航海,开始研究造船术;十六岁,离家出走去海边的路上被显国公捉了回来,一痛暴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