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个很可爱的女儿小连,才三岁,奶里奶气的,她的手小小的,指甲像小米粒般粉粉的,每次我修炼时会拉着我的手喊姐姐,要我陪她玩。”
“那位夫人做的米糕很好吃,总是让我想到家,夫人听说后每隔段时间就会做给我吃,还有一条大黄狗,总是伸着舌头到处跑,有时叼着鸟雀回来要人给它加餐。”
周双说:“那其实是段不错的日子。”
她的语气平淡得厉害,可孟瑾却忍不住忐忑起来,如果真的不错,邯雪枝又怎么会说她被废掉了修为,还被试毒。
“一年后,经纶堂找到这里,他们闯进来杀了大黄狗,杀了小女孩,恩人和夫人为了保护我也死了,他们废了我的修为,用最恶心的话咒骂,像是要摧垮一个人的心。”
“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技’,可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还是没有觉醒成功。”周双将手边木柴扔进火堆,看着火逐渐旺盛道:“他们觉得在我身上浪费了那么长时间这么杀了很可惜,就用我来试毒。”
“试毒的人是为了保护我本该死去的夫人。”
孟瑾想通的一瞬,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了下,疼得他忍不住弯了下脊背,他嗓音哽塞:“这是个……局?”
周双脑袋点了两下:“是个专门为我设计的局,夫人因为计划失败很生气,骂人时说露了不少。”
夫人说小连是买来的小孩,死也是真的死了。
夫人说这计划原本是三年,但她修炼太快了,他们怕节外生枝,便提前了两年施行。
夫人经常拿她泄愤,故意在饭菜水里放毒虫毒物恶心她,连血带皮,不吃就硬塞。
那时候的周双时常觉得自己在被逐渐瓦解,又被原模原样重组起来,区别是,他们已经知道她的全部弱点和期待,伤害她时向来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开始她还能坚持,后来体内毒素太多,她总是昏昏沉沉陷入睡眠,而且毒和毒相互反应,想要试毒也起不到参考作用,再后来夫人就不怎么管她了。
她被遗忘在偏僻小木屋时,好多次她都以为自己醒不来,强撑着不愿意睡去。
现在想来还是觉得神奇,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意志坚持,像是非要等到什么般,硬生生熬着。
孟瑾一把拉住她的手,咬牙问:“那个夫人长什么模样?要是还活着……”
“师兄帮我报仇了,说来还是要谢孟家,要是巫山月和经纶堂还在,”周双晃晃被他捏住的手,眨眨眼说,“我大概真的要觉醒‘技’来杀他们了。”
那她就无法救回师姐了。
她忽然轻笑了下,孟瑾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也没法理解她为何笑,问她:“笑什么?”
周双弯着唇说:“记起我刚上望青山那会儿,以为又是经纶堂的手段,故意为难他们,师姐和小师兄被我气得跳脚都没动手打我,我当时还觉得他们的演技还不如夫人。”
孟瑾却听得酸涩难忍,他想过星期二可能会遭受不好的对待,可真正听她说出口的那瞬,前所未有的内疚和愧意将他淹没,也一点点压弯他的腰。
他忽然扭开头背对去,火光笼罩着他大半个背脊,火焰被风撩得一颤一颤的。
周双侧着头看他半晌,恍然不是火在颤,是他在颤。
她探着脑袋问:“你在难过吗?”
孟瑾又别了下身体,直接用背对着她。
周双眨了眨眼,心里生出些微妙的情绪,可具体又说不出来,她盯了会儿,起身站在他身后,就这么就着背对的姿势环住他,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拍,语气有点懊恼:“早知道,就不说了。”
她轻轻叹出口气:“在那样的环境里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难过,孟家也已经剿灭他们,对我来说那些不重要了,我有望青山,你也看到师姐是如何宠我的,其实还有小师兄,师兄也是,师父不见人影,但待我也很好。”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受尽十一年痛苦就能回到望青山,我想我是愿意的。”
孟瑾声音发闷:“望青山就那样值得?”
周双语气坚定:“怎样都值得。”
孟瑾忽然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贺知意临死前担忧说:“她心思重,我怕她受不住。”
邯雪枝交代时也放心不下道:“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她要怎么办?”
孟瑾第一次感觉到巨大的茫然。
他的目标一直是清晰而一往直前的,他不知道星期二时只想找到她,找到后只想弥补她,可看到这样的周双,他却发现自己无计可施。
仿佛前方有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周双正在朝着旋涡头也不回地走下去,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和立场拉住她,只能无力地看着她一点点坠落。
他的心在往下沉,甚至比听到她的经历更让人沉重。
若是十一年的痛苦,他可以用尽所有手段让她忘记那些不好的事,剩下的人生只有快乐顺遂。
可他面对的是她对逝者的执着。
周双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只低头问:“还难过吗?”
孟瑾这会儿已经不是难过可以形容了,察觉周双还在抱他,内心忽然别扭起来,忍不住强调道:“你是个女子!”
周双顺手又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慰小孩子般,孟瑾立马就臊得不行,那些什么茫然啊沉重啊都炸到九霄云外,察觉周双退开就回过身板着声音道:“不能别的男人装可怜你就这样去安慰,你会被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