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察觉到头发被人缠绕着,不悦地抬起雾涟涟的眼眸,睨了一记,睇眄流光。
闻齐妟懒懒地倚坐着,身形颀长,端是一副风流相。
手指尖缠绕着红线,正挑起乌发一股股地辫着。
他闻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掀开。
“别乱动,就快好了。”随口应答。
江桃里浑身无力,也没了同他讲话的心思,索性就不再管了,闭眼睡着,任由他乱碰着乌发。
房间阒静无声。
很快他便辫好了发,鲜红的线,乌黑的发,冷白的手指,碰撞成了极其诡谲惊艳的画面。
闻齐妟松开她的发,低眸看着已经睡过去的人,秾纤得衷,腰如约素,皓质呈露。
凝视片刻,他倾身吻了吻她的脸,轻轻地呢喃道:“他就快回来了,真想将你藏起来,除了我谁也不能看你。”
“我一个人的……桃桃。”他的吻渐落至柔软的唇边,轻轻地啮齿着,含弄着。
睡梦中的江桃里不耐地颦了眉,张口无意识回应着。
他瞬间带着莫名的亢奋,快按捺不住想要吃下她的心。
翌日。
朝霞升起,天成一线,旭日浓浓洒下晖光。
江桃里醒来看又是浑身的红痕,心中如常怒骂了一声,才慵懒地起身洗漱换衣,对镜梳妆挽了发髻后出门。
今日她要去为陈双双饯别。
梅林嫩芽翠绿生生惹人注目,假山、拱门穿堂一阵风,似乎还带着冬季时的寒意。
江桃里行至风亭处,如往常一样,婆子远远地就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包裹,然后将她引至里面。
风亭水榭,绿波澜澜,恰如春江潮水。
亭中美人被笼罩在缭绕的烟雾中,静寂且沉稳。
“桃桃,过来闻闻,我煮的茶,可有些进步否?”程双双抬眸笑着,对着江桃里招了招手。
江桃里移过去,捉裙坐在她的旁边,倾身嗅了嗅,夸赞道:“叶如莲心,浮沉如雀舌,心旷神怡。”
程双双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了,用抻杆挑开壶盖,隔着素帕倒了一杯。
等凉却后又推至江桃里的面前。
“尝尝。”
江桃里端起来呷着品了品,道:“初品微苦,而后又有暗香萦绕唇齿间,先苦后甜也。”
说的都是吉祥讨喜的话。
程双双要嫁的那人失足落入水,后又因圣人明言此事相抵,她也不用再嫁人。
所以她能和喜欢的李礼白在一起。
江桃里由衷地为她高兴,眼中不免浮起细微的钦羡。
她伸手温柔地揉着她的头道:“以后双双也能可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下,程双双倏然一把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肩上窥不见神情,语调也平缓缓的。
“他来求亲了。”
语气中没有半分喜悦,甚至还有几分冷意。
江桃里听出她话中暗藏的抉择,神色顿了顿,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
“可我不打算嫁他,也不打算留在盛京,我要回衢州了。”程双双轻声地说道,语气已没有落寞,也没有任何的怨怼。
她曾将周身的热情都用来暖一个人,本以为付出努力便一定能得到回报,可如今有了回报,却要不起不敢要。
因为她无法不在意,在她最无助最需要人坚定站在身边时,他都在退缩。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合适,她不该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双双值得更好的。”江桃里轻抚着她的手背,垂着眼睑温声道。
“没有更好的了。”程双双倏然哽咽。
她紧紧抓着江桃里的衣裳,泪水将她的衣襟打湿了。
“我自八岁时看见他,便认为这一辈子,我就该嫁给他的,这是一段是天注定的缘分,是月娘强制着将我和他缠绕在一起的。”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天没有注定,月娘也没有给我们牵红线,强求不得。”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她喜欢东西很多,但曾经最喜欢的是李礼白,喜他的克己,爱他复礼。
如今的最喜欢变成了厌恶。
“桃桃,我丢了一本好喜欢好喜欢的书,可我怎么都找不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连哭都不敢放声哭,压抑着嗓子,耸动着羸弱的肩。
李礼白爱她太少了,少到她都看不见,只看见了他对她的可怜。
她不要可怜。
江桃里沉默地听着,眼眶亦是微红,捻着素白的娟帕抻了抻眼角。
“那就不找了,换一本书罢。”
程双双哽咽着,点了点头,重复着呢喃:“不找了,换一本。”
究竟能不能换一本她亦不知道,但总得试试。
两人风亭相拥着半晌,江桃里才将人安抚好。
临别之际,程双双似是又恢复了以往的跳脱,“桃桃,天高海阔,我先去看了,等我回来和你说世间奇妙。”
“好。”
江桃里含笑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转身之际才在巨大树下窥见衣袂一角。
她看了一眼并未上前,转身钻进了马车,对着马夫道:“回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