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还没有换下身上染了血的衣裳,就接到了那日遣派出去查江桃里的暗卫。
沉默听完后,他忍不住设身处地想了想,这些年江桃里是如何过来的。
最刚开始想,他便忍不住冷笑着,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出门。
江元良必须死!
朝廷时有骤雨,前不久户部尚书江元良刚被放出来,本是战战兢兢地上朝。
还没多久又被人在金殿上弹劾。
江元良欺上瞒下,贪,无为,不谨,才力不及,所以才导致扶风府的恶钱流至盛京。
此番事本是过了,又被人提及,其居心不良人可观之。
江元良抖着持笏的手,颤巍巍地跪在金殿正中央,如今这些罪名他一个都担不起。
还不待江元良高呼几声冤枉,又有大臣率先出列,状告他早些年草菅人命,逼死原配妻,狎妓,逼良为娼……
一人出列,接着就出列无数人,每人不重样地列了数百条罪状。
圣人大怒道,朝廷被蛀虫蚕食,何以安民?
当即摘了江元良的官帽补服,收押入诏狱庭审。
不管这些罪状中真假如何,江元良都已经无翻身的机会了。
这个早朝上的人人自危。
下朝后圣人单独留下了长平少将军。
此刻御书房。
圣人周帝负手立在案前,手中拿着写满了江元良罪状的卷宗,越是想,心口的气越是不顺。
费尽心思培养了江元良,结果是却这般。
周帝脚下踉跄一步,身旁的太监见后赶紧上前扶着,掏出药丸喂给周帝饮下。
周帝勉强止住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身后传来传报的声音。
周帝转身就看见如松竹挺立在正中央的人,身形伟岸,五官轮廓分明,待了几年的乌和,周身的气息越发显得狂傲不羁,狼性十足。
下手狠戾,不讲情面且还准,招招是朝着人的命脉而去。
若非当年坚持要去长平,其实周帝私心觉得太子之位是属眼前这人。
闻齐妟最像当年的自己。
大周虽内忧外患,但内忧远远大于外患,所以大周不需要温良的帝王。
周帝思绪已经滚过万千遍,想到今日早朝的事,瞬间又怒极,将手中的卷宗扔了过去。
“瞧你做的何事!江元良能这么快倒下吗?朕费去千辛万苦才将他头顶的罪名摘去,你倒好,全给朕呈在上面。”
他养了江元良这么多年,还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就被匆忙撂下去了,如何不能气。
偏生眼前的这人,是他最看好的儿子,只得将这些气都咽下。
周帝气喘吁吁地被太监扶在金椅上歇息,指着地面已经摊开的卷宗直道:“好生给朕解释解释,今日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闻齐妟目光冷淡地扫过上面的罪状,复而抬眸,看着上方的面含怒气的周帝,道:“户部掌握朝廷钱财命脉,如今被这样的人蚕食如此,本该下台换个人来坐了。”
“江元良隶属曹氏,哪怕陛下将他养得再好,其心不忠为实,单凭一个贪,他就该死了。”
听着云淡风轻的‘死’字从他的口中出来,带着对生的藐视。
周帝气急反笑道:“江元良死了就能阻止那些不臣,狼子野心之辈吗?江元良死了,自有数百‘贪’者上位。”
当初他选中江元良,就是看中了他贪而畏惧,知晓贪过头了,会招来杀身之祸,亦知晓如何维持,自己孤臣衷心的形象给百姓。
让太子娶江元良府上的女郎,为的就是给天下白衣寒门臣打样,这样才能让世人知晓,帝王在意且看中寒门孤臣。
可如今他就这样明晃晃的,将这层蒙骗众人眼的薄纸撕扯了下来。
“陛下所言确如此,但臣可为陛下寻来满意的孤臣。”正中央的人面色微微动,似缓和了语气。
周帝心中仍旧有气,冷笑道:“满意?今日你且说说,朕满意如何样子的。”
“身无氏族,其心忠,不畏权势,当世除了梅奕庆恐难寻第二人了。”闻齐妟垂下眼眸道。
梅奕庆寒门出身,曾是科第前三,后因得罪曹氏而被贬谪衢州。
周帝隐约对此人是有些印象,梅奕庆曾写过文章,斥责世家权重,一心拥护皇权,哪怕是被贬谪去了衢州,也流转出了好几篇上周帝的书案上。
事已至此,都需要再提拔人上来,若真要选,这梅奕庆倒也是好人选。
上头的帝王脸上的怒气少了些许,似陷入沉思。
可此番若是将一个贬谪在衢州的人,推上户部的位置,只怕是难以服众,虽然他早有此意。
闻齐妟觑了一眼周帝,忽地撩袍跪地,垂首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话音一出,周帝停止了心中的思虑,虽因病浑浊的眼却依旧能一眼看清,眼前人究竟是什么性子。
眼前的人一贯肆意猖狂,却也心思缜密,恐怕早就察觉出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给江元良下了一步死棋。
但周帝却没有着急应下,斜眼瞧去,周身皆是帝王威仪,“说罢,这次是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