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私下就同吴婆议论过,江娘不是哪家大小姐便是哪家的妾,最后还是一致认为,或许是妾才有这般的下场。
而眼前的人面容俊美,似又有滔天富贵,因为一支簪子便大老远寻来,恐怕渊源颇深。
况且两人从未听江娘议论过此男子,犹恐是来寻仇的仇人,道了江娘出来会害了她。
吴公面上不显,慌慌张张地垂下头,开口道:“是老朽前几日无意间在林子中捡到的,见无人认领,所以昧着良心藏起来,本来是想要去县中寻间铺子当了换钱财,怎料丢失不见了。”
闻齐妟静静地立着,抬起的长剑缓缓落下,眸中不带温度地睨视着。
骇人的杀意似乎渐退,两人终于喘了口气。
男人如巍峨的山屹立着,俊朗的如玉琢的面容在光线下明暗交织,一双眸有些空,神色莫名,不知信没信。
冷瘦的指尖抚摸簪子上方的裂痕,好似生在心肉上,拂过便引发一阵疼痛。
她真的敢,一次又一次离开他。
是他待她不好吗?
这一刻闻齐妟产生很茫然的情绪,陷入无尽的迷宫中,怅然若失地走到每一个出口,都有一句这样的疑问将他堵回去。
分明他就差将心剥出来,双手奉至她的面前,卑微地乞怜。
哪怕是这样,她也不要。
他问:“那个女人呢?”
吴公顿了顿,又真心实意地流泪道:“因小儿去世得早,所以花光了积蓄,偷偷买了一个女子放在家中,结果那女子趁着我去当簪子时悄悄跑了,如今可谓是人财两空,恳请青天大老爷为老朽做主啊……”
说完还磕头跪拜着,手颤抖得不停。
“所以,当真没有江桃里这个人对吗?”闻齐妟漠然地看着,周遭气息渐渐归于平静,像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没有,没有,从未听过此人。”吴婆也赶紧摇头说道。
阒静无声院子,只有风声,呼啸着,寒意四面八方地钻进来,他连四肢都在止不住地发颤着。
喉咙升起一股痒意,他忍不住偏头轻咳,血色一滴滴蔓延在衣襟上。
他总于忍不住双膝一软,倏地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剑,一手如同习惯般地拿着绢布擦拭着唇边的血渍。
“那我去何处寻她,你们知道吗?”他半垂着眼睫似有的晶莹闪过,轻声地恳问着。
若闻齐妟来时抱有多大的希望,此刻便有多大的绝望。
因为他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清醒过。
清醒地知道江桃里不爱他,甚至根本不屑于他,只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可是,他还想要江桃里,还很想她。
他是真贱啊。
一向肆意张扬的男人将背脊微弯,气势散去如斗败的雄狮,半跪在泥泞的地上,孤零零地垂着头,引人产生可怜之心。
吴公和吴婆见此面面相觑,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官爷,这……”吴公面露难色。
他能看出来眼前的男人对江娘的情深义重,可江娘当时的确浑身伤痕,又可怜兮兮地泡在水中。
若非他们没有救下,江娘恐怕早已经成为了江中的幽魂。
一时之间吴公不知该不该明说。
“罢了,来人,取些银钱来。”闻齐妟沉默良久,缓缓站起了身,命人将银钱递给两人。
方才还面带煞气地提刀欲要砍人,如今又和颜悦色地递钱宽慰。
此番操作让两人皆不知所措,根本不敢接递过来的钱财。
闻齐妟面上的表情已敛,声音很轻地道:“算作这段时间的叨扰,不要便丢了罢。”
语罢一转身,纵然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驻马回缰,沉眸看着狭窄的院子。
她情愿躲在此处这么久,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可笑的是,来时他竟还在想,倘若找到她后甚至可以不再纠缠此事,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抖动缰绳,雪驹如箭般飞奔出残影。
院子外守着的人整齐有序地转身跟上,来声去无影。
吴公和吴婆在院子半晌才回过神。
“幸而江娘前几日就离去了,不若今日恐怕难善了。”吴公似感叹地道。
那男人看起来桀骜矜贵,还浑身都是不似常人的煞气,恐怕不是简单人,这要落在他手上生死恐不知。
不过……
吴公掏出腰后别着的烟杆,看着吴婆捧着银子进屋去。
这人似不是寻仇,倒像是来寻妻,不过谁家的丈夫放任钟爱之人,浑身伤痕的差点死在河里?
也不知他闭口不告知是否是对的,摇了摇头,吴公怀着郁郁转身也进了屋。
马蹄踩溅过浅草,踏碎了刚结起的霜花。
如今外面正乱,朝廷为平叛乱,长宁村刚征了兵走,听到这般气势磅礴的声音,林泉之下意识出门而观。
看见俊俏马背上的人,似有些眼熟,还不待他看清,马背上的人驻马回缰,很快就踏了过来。
马呼出的鼻息,顶得林泉之直接跌坐在门口,皱眉看着马背上的人。
来人虽是男子却貌若好女,身材高量,举手同足间满是矜贵,他只当做了哪家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