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穷寇莫追,可闻齐妟根本就已经杀红了眼,满心都是那已经破碎了的玉镯,率领着将士追了上去。
早就听闻过,闻齐妟在乌和的名头是‘活阎王’,最不计较的便是生死,如今算是领教了。
陈云渡被这般咬着追,眼底不由得恼怒,折身抬戟迎战,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
‘噗’的一声刺入皮肤的轻响。
闻齐妟不查间被陈云渡寻了个机会,长戟没入手臂。
他似是没有知觉般,冷煞着脸,一戟猛地刺进了陈云渡的体内,用力搅合直接将其串着举起来。
血顺着往下滴落,模糊了他的双眸,浑身是血,犹如炼狱中刚爬起来的恶鬼。
陈云渡死了。
敌军见主帅已死,皆无战意,缴兵器而降之。
佛驼关此战本是两军交涉试探根底的,谁料直接赢下,前来攻打扶风府的主将都已亡了,自是大获全胜,士气大涨。
闻齐妟不计较得失,身上亦是有不少的伤,尤其是手臂上的血窟窿上还插着兵刃,手底下的士兵本是要上前搀扶。
他冷着面,不在乎身上还在滴血,独身转身驾着马往回去。
玉虽碎了,只要找到碎片,还能再修补回来。
可当他去找时,碎掉的玉镯碎片被践踏得只剩下七七八八了。
现在半个镯子都拼凑不起。
闻齐妟低垂眼睑,半跪在地上,伸手抠出深陷里面的碎片,只觉得喉咙渐渐发干,眼眶发涩,全身似乎也在跟着轻颤着。
第一次尝到比身上伤口还要痛的感觉。
他留不住江桃里的人,甚至连最后的镯子都留不住。
终究是一口沉气没有压下去,他喷出了鲜血,直直地倒在地上,眼中不知是混合的血还是泪。
方才在战场上冷峻肃杀的人,如今可怜地倒在泥中,抓着碎裂的玉,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如同被抛弃的动物。
天空昏暗,狂风浪作,乌云似是在天空中翻滚着。
两个士兵抬着破烂的竹簟裹着的人,行过陡峭爬坡时,忽地前面的士兵被长箭射穿了头,手一松抬着的竹簟裹着的人就往下滚落。
紧接着又是一箭射来,仅剩下的士兵也被一箭射穿。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将死去的士兵身上的甲衣,三两下扒了下来,然后快速换上,沿路潜入扶风府。
风吹而过,夹杂着一丝带着闷热的雨,无人在意滚落下的竹簟中,还裹着昏迷不醒的人。
那些人只当那是一具死尸。
天边轰隆作响,要下雨了。
江桃里被倾盆的雨淋醒了。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竹簟,眼含着茫然,用双手勉强爬上斜坡。
待上去后见到上面躺着的两具尸体,江桃里颤着眼,跌落在地上,扭头吐得面上血色全无。
吐过之后赶紧爬起来,脚步踉跄地往着前方跑去。
牢房中徐真的话她听见了的,虽然不知怎么捡回了一条命,但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江桃里摇晃着不知道走到了何地,眼前一片雾茫茫的,脚下深浅不一,倏的软绵绵倒下。
倒下之前似是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她眼神泛散地蠕动着苍白的唇,头一偏失去了意识。
……
举目望去,下过雨的天澄清,石板羊肠小道不少人急促踏过,雨滴顺着翘顶屋檐往下滴落,砸在水坑中,荡出细微的涟漪。
扶风府中医术精湛的大夫,今日腿都快跑细了。
少将军本是前往佛驼关,大获全胜回来一身的旧伤不治,反而抱着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不一会儿,他还将全城的大夫都齐齐唤了过来。
众人见过一身煞气的少将军,可从未见过那般慌张又狂热的模样,一身未处理的血被雨淋湿后,状如疯子。
闻齐妟身上的甲胄都未曾褪下,非要固执地守在榻前。
他全程一眼不错地看着大夫诊脉,还不能让众人碰一下床榻上昏睡的女人,要求极其苛刻。
大夫走后,室内阒静得落针可闻。
屋内的男人瘫坐在屏背椅上,偏头将视线落在床上,眼底浮起一抹狂热微消的赤红,嘴角微微上翘着,如同赌徒孤注一掷后全赢回本般疯狂。
——他抓住了江桃里。
浑身都疼,似是被人扔进了火坑上,然后当了踏脚石,又热又难受。
江桃里半梦半醒,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在逃命,逃至半路似是遇见了闻齐妟……
闻齐妟!!!
江桃里宛如噩梦般地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未定的惊恐,入目便是浅清色帐幔。
她的浓睫不断地颤着,心跳如雷,甚至不敢伸手撩开帐幔,看自己究竟是在何处。
房间安静得只有微弱的呼吸。
房内的梨木桌上摆放着清雅的玉兰茶具,而一旁的椅上,从始至终都坐着一个人。
双眸充血,冷静又似带着破坏力的狂热。
他一眼都未曾离开过床,直到床上的人坐了起来后,才缓缓地动着身,声音早已经干哑得不成音。
“不出来见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