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正在外听得胆颤心惊,最终还是忍不住推开主卧门,先向孟昭延微微鞠躬后,才赶忙把药和水送上。
“老爷,好好说,别太动气了,医生说……”
啪。
水被孟京良一把掀翻,但司正拿得稳,故大部分水都泼到了自己身上,西服上晕开一大滩水渍。
司正:……
孟京良也不责怪自己助理,继续和自己长子辩个明白:“我问你,当初你自请回国组建明邺,你是不是故意选了几个眼高手低,迟早都要出事的人?”
司正没料到这茬,拿方巾擦拭水渍的动作顿住许久。
“是。”
“孟昭延,我这么多年教你的都白费了吗?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为了、为了那个——”孟京良回想了一下,又发现一个更上火的事情,“我连那姑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叫——”
“我不想知道!”孟京良猛然打断。
孟昭延定定看了他几眼后收回视线,果真不再说下去。
沉默一阵后,孟京良的呼吸极快平复下来,形成长而沉的呼吸节奏,却给人压迫感更强。
“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以前不让你玩飞机,都是为了你安全着想,现在你居然敢为一个女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这枪但凡偏一点,你都没命了知道吗?”
“你小时候我就教你,要把孟家和星寰放在第一位,甚至要放在我和徽瑶前面。你背负的是上万名员工的家庭,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他们一生。”
司正心道:完了。
比起老爷一通气血上涌的指责,这种看似平淡,实则将人全盘否定的言辞,更能激化矛盾。
“你有想过,这一趟你真的没命的话,底下员工要怎么办?徽瑶和你的弟弟妹妹要怎么办?昭庭不堪大任,朝月更是……孟家未来都系于你一人身上,你却是这样一个毫无责任心的人!白费我这么多年的教导!”
“要不您派机去把昭庭从南极接回来吧。”孟昭延的语气同样平和,却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要刺心,“如果对我这么不满的话。”
“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您现在培养昭庭,也是来得及的,您大可当没我这个儿子。”
一室静寂,落针可闻。
孟昭延盯着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父亲,淡淡启声:“他不过比我晚出生两年,就能拥有自己选择的事业和婚配自由,刚好,您也不用操心他的婚事了。”
闻消息赶来的彭慵在外听了许久,终于叹出一口气。
他知道,大少爷不是真要把二少爷找回来接这担子,而是在说,自始至终,孟家都只有一个选择,且这个选择是最优解。
孟昭延不仅愿意为弟弟妹妹的梦想事业牺牲自我,而且这么多年都做得无可挑剔,拥有了许多,也退让、放弃过许多。
连彭慵自己都怀疑过,他是不是天生的上位者,生来就带着孟家历代掌权人最优的基因。
其实不是的。
彭慵在见到程曼尔时才知道,他未曾忘记过人生中那段短暂的反骨时刻。
从前,孟京良以人身安全为由不曾给过他的梦想一点回旋余地,他看似放下了,实际上是因为长出来了新的反骨。
这么多年,这根反骨根深蒂固,他铭记在心,耗费巨大心神,才做到毫无痕迹地从容走近。
他在用这样出格的方式与言语告诉自己父亲,让过九十九次,最后一次,就不会再让了。
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哪怕要他放弃这庞大家业。
“你在威胁我?”孟京良同样听出来了。
“不敢。”他仍带着晚辈对长辈的表面敬重,“只是给您提供一个除了在这里大吵大闹外的解决方案。”
“老爷,大少爷。”彭慵害怕场面失控,推门而进,“该换药了。”
“好。”
孟昭延深瞳半敛,掩下丝微痛色,“彭叔,送客吧。”
“不必。”孟京良背着手,没再争论,“我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以葵今晚就到。”
他淡声:“不方便。”
“哪儿不方便?你都没好好接触过人家。还有,你别掺和宝石原矿这种生意,背地里都是血,更不要对沈家动手。”
孟昭延面上疲色稍显,口吻风轻云淡:“您和沈以葵非要住这的话,恕我答应不了您。只干涉他们在宝石原矿上的生意,已经是看在您要与他们交好的份上,留下三分面子了。”
“他们在新加坡可不止从商,也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干净。”
眼见着又要争锋相对,彭慵和司正对上眼神,都出来各自打圆场,好说歹说,总算把孟京良带走了。
“大少爷,有时候你说话也让几步,别总气得老爷这样。”彭慵语重心长,“哪怕是为程小姐以后嫁进来考虑,总不能真的罔顾老爷的意见。”
孟昭延阖上眼眸,靠着床屏,任医生给他换药,重新包扎出血的伤口,也没有把还在衣帽间躲着的人叫出来,似乎忘了。
“他的意见如果不是同意,那我也只能罔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