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齐修动怒,正欲骂人,台上却催道:“齐公子,该您演奏了。”
他深吸两口气,道:“你听好了,什么才叫《高山流水》!”便愤愤甩袖,大步踏上万岳亭。
齐修将琴放置在案几上,盘腿而坐,前面有见识的,见了琴便惊呼:“此乃名琴,千山环佩!”
“竟是千山环佩?不愧是金陵齐家!今日你我有耳福了。”
“你没看错?这琴原来是传给齐二公子了?”
名琴稀少,说得出名字的名琴更为珍稀,寻常人哪有机会聆听,也只有四大书院联赛才能得见。
大多数人正在感慨今日有名琴千山环佩,不料有人不识趣道:“不过是千山环佩,便是九霄寒玉,去年还不是输给冯公子,琴再好又有何用。”
这便是说千山环佩再厉害,也不比上方才冯至秋那一曲琴音。
因着有人出来扫兴,大家也不再多说,安静下来,倒要听听这千山环佩与齐二公子一起,会是怎样的效果。
齐修双手轻轻置于琴弦上,忘却方才的怒意,令自己静下心来,感受身处这巍巍群山之中,这才指节一动,弹出一个音。
他白玉般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移动,跳跃间,一幅高山之上,云雾缭绕的画面便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沈玉如听着琴音,想起那日下午师父带自己和萧景昭去看山。群山巍峨,便正如这琴音所言。
她这几日画了许多水墨山水图,对山水恰好有所感悟,一闻琴音,仿佛齐师兄正好与她的感悟相合,蓦然道:“师兄与我,似是见了同一座山,同一处水。原来弹琴,也能与作画一般徐徐描绘。”
贺先生与教琴的齐先生都暗自点头。
《高山流水》弹到第二段,沈玉如已经觉得这琴与画实在有共同之处,只听琴音淙淙,如山间溪流,时而清冷,时而跃动,那清澈的流水便在她的脑海中呈现,那样的具体清晰,恨不得现在就拿笔画下来。
同一曲《高山流水》,沈玉如刚才听,只觉得放松动听,此时却觉得遇到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知音,感慨万千。
等齐修一曲奏罢,沈玉如已经想跟他拜把子了。
听一首他的曲子,她心里有了十余幅山水画的构想,画上几天也画不完,比她出去看山看水更有效。
众人回过神后,也开始议论:“不愧是齐家的二公子,琴艺不输其兄!”
“千山环佩与此曲再相谐不过,这便是名琴的好处。”
“冯公子在蜀郡观山,自是峨峨,可齐二公子也曾进深山苦修,高山流水觅知音,他如何能没有感悟?”
沈玉如品味着琴音,怔了一会儿,坚定地对贺先生道:“师父,我心有所感,要回去作画,先走一步。”
急急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要是师兄赢了,您记得替我拿一下赢回来的赌注。”
说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走了,走着走着,她还跑起来。
贺雪泠头疼,摇头笑骂道:“这丫头……”说她乖巧吧,还跑去下赌注,说她闲散吧,又全然是个画痴。
她随手收的徒弟,怎么这些事上和自己那么像。
嗯,贺雪泠路过那摊子,也没忍住下了点注。
“我还是回去看着她点儿。”贺雪泠对叶无过道,“小叶子,一会儿你将我们二人的赌注都拿回来。”
她就比徒儿自信多了,听完齐修弹的,觉得定然是他们赢,不作他想。
被叮嘱的叶无过应了声:“您放心,要是赢了,那摊主一分钱都别想少咱们的。”算算赔率,她自然不再话下,其他人别想从她手里扣钱。
“嗯,交给你,我自是再放心不过。”
贺雪泠夸了夸叶无过,追徒弟去了。
沈玉如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客栈,来不及喘气抹汗,提笔挥毫,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图一呵而就。
在莲湘书院时,她跟师父学的最多的,其实是技法,最擅工笔细画,到了这里后,师父总跟她说意境,人的情感,人与山水的感悟,自然万物的生命力。
她能理解一些,却与画不太能联系起来,今日仿佛被打通关窍,恍惚之间有了许多感悟。
等贺先生回来时,她伏在师父怀里,真诚道:“师父,我现在才明白学画的好处,若非跟您学了画,这些感慨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作诗作文,她如今已学得尚可,但不足以最直观地表达,唯有绘画能让她将胸臆直接地抒发出来。
贺雪泠看了她方才的画,目光中闪过激动,捂了捂嘴,静静看了一息,小心地放下。
她这才感到自己非常热,脱了外袍坐下,单手撑面,一时笑,一时又眼角泛泪,平复片刻,才道:“你比我想的更有天赋,已经青出于蓝了。等这回比赛结束,我再为你找个山水画的大家。”
沈玉如没怎么注意听,她跟师父道谢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开始画第二幅。
贺雪泠一开始看中小徒弟在工笔花鸟画上的天赋,没指望她真在山水画上有多厉害,这几天让她勤练山水画,一是比赛需要,二是诈一诈其余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