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淮兄可是想起了当年我们来金陵赶考的时光?一别经年,着实令人感慨哪。”方子衡道,“你还未说,这回你来莲湘书院,是来做什么?”
“一言难尽,说出来你怕是要笑我。”沈清淮说了他放心不下女儿,找了个借口,陪她来考试的事,“不过出于生计,这学自是不可能上的,若是小女考上了,我少不得在附近谋个差事。”
方子衡一愣:“说起来,我还没问,当年你考上万岳书院,后来我去了几趟,却并没有你,这是为何啊?”
他们是同年,当时沈清淮才华出众,考上了万岳书院,方子衡考上莲湘书院。如今他早已毕业留在书院任教,学识胜他良多的沈清淮,居然没在京城为官为相,如今还来参加联考。
哪怕是陪女儿来考,也足以令人惊讶。
沈清淮只道:“家中变故,后来就没去,在县学当了个先生。幸而近年书院放宽了年龄,不然我还考不了。”
方子衡消化了一下,都没心思品尝这桌美酒佳肴了,停箸激动道:“清淮兄,以你之才,何苦屈居于县学!你既然要谋差事,不如到我们书院来。”
他真见不得这样的人才被埋没,一口气道:“你没有读过书院,一时不能担任正职,但可以从助教做起,平日负责学生教学之外的种种杂务,冬夏和他们一起参加考较,只要四年内有二十门课拿到上等,就能转正,且发你一张书院毕业证书。”
“当真?我差事我可能进得去?”
“你都不行,还有谁能行!”方子衡道,“你待我修书一封,写明你乃当年案首,加上在县学教了许多年,绝无问题。”
他说着,当即就要拿笔墨写举荐信,沈清淮连忙道:“子衡兄,我们先用饭,用完再写不迟。”
方子衡这才打消了在酒楼写信的念头,重新拿起筷子。
沈玉如喝到了她喜欢的杨梅饮子,虽然在萧景昭的要求下,喝的是没加冰的,但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是让她开心得手舞足蹈。
“虽然今天的策论磨人了些,但要是考完能有这么漂亮的步摇,还有这么好喝的杨梅饮子,我还是愿意考的。”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有拨浪鼓!”
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出考场时,差点想对她爹说,她以后再也不要考试了,更不想去尝试连考几天几夜的科举。
全因当时马车上人多,她才没说出口。
萧景昭道:“你还想要许多步摇不成?这回必得考上,不然昨天那样的冤大头,我要是碰不到第二个怎么办?”
沈玉如就又打开木盒,摩挲了一遍步摇上的珍珠,与丝掐的海棠花,心满意足道:“好吧,有这一支也够我高兴的了。”
说罢站起来:“赶紧回去,我要学了那发髻,戴上这步摇!”
她连跑带跳地跑在前面,萧景昭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仿佛金陵的喧嚣声都淡了,整座城只有他们二人行走其中,其余皆是背景。
沈玉如把步摇塞给他,自己跑去后院,找客栈的掌柜娘子学了朝云近香髻。
“这是时兴的发髻,许多年轻小娘子都喜欢梳的。”热情的掌柜娘子一边教她,一边说,等她梳完一看,不由惊叹,“呀,这小娘子,梳双丫髻时只觉得玉雪可爱,似是还没长开,换了这发髻,竟像换了个人,端的是羞花闭月!”
沈玉如被她夸得有些害羞,向她道了谢,跑上楼去找萧景昭。
他正在看书,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抹惊艳,朝夕相处的小姑娘,竟然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比他想象中,更好看。
“过来。”
沈玉如小跑过去,转了个圈:“何如?”
“你再过来些。”
沈玉如又往前走两步,不防被他拉了一把,又往前跌了两步。
萧景昭站起来,他们离得太近,她下意识地低头。
那支步摇就簪到了她头上。
东珠莹润,海棠娇艳,步摇的流苏衬着香腮。
豆蔻年华的少女,似乎无一处不美。
沈玉如不知是换了新发髻,还是与他靠得太近,有些不自在。她看着他抬手,离自己的脸颊越来越近,像是要触摸她。
明明才喝了杨梅饮子的,她好似又渴了,除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什么也注意不到了。
那手却停住了。在距离她一点点的地方,顿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负在身后。
阿妧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无措地看着自己足尖。
萧景昭想开口,却发现嗓音有些哑,正清嗓子,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阿妧,我回来了!”纪明珠大大咧咧地喊她,“我给你带了……”
说到一半,才注意到他们两个有点不对劲。
本来也没什么,他们平时也很亲近,但刚才他俩却刻意地离远了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让纪明珠发现端倪。
“噢,你们两个,趁我不在……嘿嘿。”她一人手里塞一个竹筒,“看来平时我果真碍着你们良多呀,要是没有我这跟大蜡烛时时照耀你们,你们是不是直接私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