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多久了丫头？”钟医生问俞盏，语气和蔼。
俞盏无声望了望门口的方向，隔着扇木门，她观察到迟于的影子，他好像在抽烟，眼睛半垂，站姿随意，他脸上的神态她无法辨别。
挪回视线，正准备答，俞盏听见钟医生对她说自己有权利也有义务保护病人隐私。
钟医生：“你可以对我放心，我只负责和你沟通，绝对不透露你的情况给那小子。”
俞盏：“…谢谢医生。”
斟酌须臾，她向医生坦诚说快一年。
这一年里，她的睡眠时间平均下来不到四个小时，刚开始那段时间，吃安眠药和褪黑素勉强能睡着，后来需要加大剂量才能睡上几个小时。
剂量大也意味着对身体损害高，而且，不知是不是体质问题，她只要一吃那些助眠产品就做噩梦。
她常常在梦里被人掐着脖子，喘不过来气。
很怕窒息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最近这段时间她尝试着在减少药量。
钟医生一边在单子上做记录，一边问她一些其它的问题。两个人聊了十几分钟，医生把药单递给俞盏，“我先给你开五剂，喝完再来复诊。”接着他说喝中药的时候可以把西药先停掉，“药单里有一些药材可以混在一起泡脚，我都做了标记。”
俞盏想到家里还有一些泡脚包，问钟医生可不可以混用。
“泡脚包的成分你知道吗？”
俞盏回：“我拍了照片。”
钟医生看到图片上的成分表，点了点头说那就先用那些，“比我的方子全。”
俞盏道谢，和钟医生一起往外走。
木门拉开，察觉动静，站在门口的人回眼，男人黑沉的眸子看了她一瞬，接过她手里的药单，低声道，“我去拿药。”
俞盏没来得及点头，身影已经消失，钟老爷子忍不住弯唇，对从未预料到会发生在那人身上的场景表示惊讶，“他这个样子倒是不常见。”
俞盏没听清楚这句话，注意力还在他背影消失的尽头处。
钟医生也没重复，似乎只是不足轻重的感叹，他带着俞盏在院子里转了圈，给她介绍养在这方天地的生物。
笼子里有两只珍珠鸟，现在正热闹地抢食，另一处的鱼塘里养着几条漂亮的鱼，水流遮盖不住的身体露在空气中。
钟爷爷说这是迟于送来的，叫锦鲤，象征着好运。
“我让人上网搜了搜，还真是吉兆，每天开门问诊前，我都来这看一眼，”钟老医生笑说，“或许是心理作用，每次看完我都能遇到好事。”
“我也常转发锦鲤的，”俞盏看着池子那些漂亮的鱼说，“每个月都转，希望自己有好运气。”
“这个愿望太宽泛了，”钟医生给她建议，玩笑道，“你下次试试跟它说想睡个好觉？”
俞盏：“……”
很有道理。
可以一试。
迟于提着几幅中药从药房出来，同钟医生闲聊，问起小安。
“上学去了，现在两周回来一次，开始还怕他不适应，没想到每天开开心心的，”老爷子故意叹气说，“翅膀硬了都是要飞走的。”
迟于顺着话接：“还会再飞回来。”
“跟你一样？十天半个月还不飞回来一次？”
迟于：“…前段时间工作多。”
老爷子摆摆手，讲自己知道，“好好忙工作，也把你的生活过好，别总是口不照心，会吃大亏。”
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钟老爷子只听他低嗯了声。
她们没有留下来吃饭，把那几剂中药放进后备箱，直接上车回程。
路上，迟于接了通电话，是工作相关，结束通话后，他跟俞盏说先送她回去，自己有事要处理。
“我也去吧，方便的话，”俞占小声道，“反正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迟于目视前方，眼中有轻淡的情绪滑过，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稍动了下，点头，“压力太大就别做了。”
俞盏想到她当时敷衍他用的就是这个理由，心虚地回过身告诉他：“做什么都会有压力。”
迟于偏头，和她对了两秒视线，把目光挪开。
到达四环边上的那家连锁商超已经是晚上八点。
商场的灯都亮着，每个楼层都通明。
这个时间点，人流量丝毫没少，迟于走在她左边，引着她往五楼走。
办公室里还坐着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看见两人进来，打着招呼就要去给他们泡茶。
迟于制止住对方的动作，直切主题讲他们公司的人后天就过来培训。
“行，辛苦辛苦……”张经理笑，笑完他欲言又止，目光对着俞盏，迟于捕捉到这个眼神，说想说什么就说，没外人。
原来还真是‘内人’，张经理了然，了然后，在想：正因为不是外人，所以有些事才不好说吧……
他轻咳了声，避重就轻，先讲违约金。
张经理话里的意思是他收到上头通知，违约金可以不按照合同走，适当地少赔付，“不过……”
“不过什么？”迟于看他有要长篇大论的征兆，从一旁拉了把椅子，拉到俞盏身后，用眼神示意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