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重诺,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忽然间,苏缈鼻头酸酸的。老季若在侧,该是替她高兴的吧。
“弟子也绝不让师父失望。”
秦少和拍拍她的肩,默了两息,才问起探路之事。
苏缈无一隐瞒,包括后头如何被堵石洞,如何熬过这几日,都一一交代来。
秦少和了然。
“话不多说,你好生休息,我找你师兄谈谈。”
话落,又补充一句,“他有心结,不是轻易可以打开的,你心里要有准备。”
关于妖,秦少和一向讳莫如深。可如今不仅要摆上台面来讲,还要说服陈慕之留她在门派,岂是件容易的事。
陈慕之吵了樊音帮他揉揉太阳穴,正舒服得不得了,被秦少和拍了肩膀。
“过来,有话问你。”
师徒俩的谈话进行了许久,有些事,他陈慕之必须得知道——
雁山两次起火,灭火的都是妖。
那恶少刘安溺死,除暴安良的是妖。
这雁山的兴盛,出力的是半妖。
更甚至于,能够从那石洞里被救出,引路的还是妖。
由不得陈慕之不领这个情。
可妖之于他,是噩梦也是心结,更是一道难以跨过去的坎儿。这样的现实,接受起来谈何容易。
谈话回来后的陈慕之神色如常,可对苏缈,明显是爱搭不理。
显然,他不反对苏缈留下,但也不完全接受她。
是夜,没风也没雨,人仰马翻的众人,终于好好的休息了一晚。
次日,按苏缈和陈慕之先前探到的路走,走了大半日终于顺利下山。又徒步个把时辰,进了一座城。
这回找的客栈房间充足,没机会给两派再争一争。众人都累得够呛,各自回房,要了热水把自己洗干净。
玬珠趴在热水桶旁,翘着下巴要奖励。
“我要吃鸡腿、烤鸭、肘子……”
苏缈小心地洗着手臂的伤口:“好好好,鸡鸭鱼肉都给你。”她也急需补充体力,身体虚弱,伤口就愈合得好慢。
把自己洗个干净,下楼吃饭。
大厅里拼了桌子,雁山和逍遥的都坐在一起。秦少和表示这顿他请,点了好菜好酒,宁衡欣然受之,笑曰好好宰他一顿。
席间推杯换盏,欢声不断。
苏缈吃饱喝足,倒未直接回房。玬珠躲在她房里啃鸡腿,见了她必要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却只想清静一会儿。
她便去了后院,顺手把马喂了。然后,靠着马棚,仰头发起了呆。
夜空星罗密布,明天许是个晴朗天。
此刻,她的心情不是很晴朗。
席间陈慕之斟酒,转了一圈,独独漏掉她的碗。旁人只道是她身上有伤,不宜饮酒,故而未倒她的。
苏缈却知道的,如今的大师兄哪有这样的好心。
简单的说,她被无视,或者说排斥了。
从昨天到现在,陈慕之别说与她聊天,就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要说难受,也不是很难受。她一向是知道的,自己追求的东西想要实现有多么艰难。
曾经老季替她打伞,现在,伞被秦少和接了过去。她的第二个师父,愿意为她打伞,这就已经令她很高兴了。
既难过又高兴,大概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在这儿想什么?”身后有道声音传来,惊扰了她复杂的安宁。
苏缈回头,见是张骁,裹着满身酒气朝她走过来。
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他的眉眼看起来煞有飞扬味道。
当然,他素来就是张扬的性子,饮过酒后,便更显得气质逼人。
“他们没喝了?”
“还没散。”
“你怎么出来了?”
“跟你出来的。”
苏缈仰起头,对上张骁的眼。他的眼睛很亮,似藏着旭日初升时的金光。
她埋下头,往马槽里抓了把草:“跟我出来喂马?”
张骁也抓了把草料丢进去,笑:“不跟你绕弯子——你师姐嘀咕的时候,我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啧……你那夫君呐,听着怎么像个窝囊废。”
苏缈呵笑,抱臂:“再窝囊,也是我夫君。况且,他窝不窝囊,你难道比我清楚。”
张骁呼出淡淡的酒味,笑得很兴奋:“我当然不清楚。不过我把话说在这里,我张骁要的东西,最后都得到手。我看中的人……”
停顿勾笑,“早晚会是我的。”
苏缈眉未微挑,很想当他在耍酒疯。但他这股认真劲儿,又不像是酒催出来的。
他这人真有点狂,连有夫之妇也敢挑拨。
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对张骁并不客气。怎么的,他好这口?
苏缈轻有一笑,面对这强盗似的告白,不娇不慌。
“抛开别的不谈。我单单问你,假如我真要和你在一起,以后是住雁山还是逍遥?”
张骁:“……”迷离的眼睛受到了一点冲击,变得更加迷离。
“我不会离开雁山,你也不会离开逍遥。”
她肯定地说,“张大侠,承蒙厚爱,但请你看清楚,放在首位的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