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袖擦干眼睛, 咧嘴笑了。
虽知这个局面并非全然为她,她亦饱含最深的感动。
收剑入鞘,苏缈展开笑颜,朗声道:“诸位,苏缈在这里先道一句歉。身为半妖, 却来参加大会, 厚颜无耻地抢占了修元名额,是我的不对。但我想为半妖正名, 实在别无他法,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观战台上掀起了小声的议论。
是有点儿不地道, 可是……那个……唉……
“身为半妖,此情此景,曾经万不敢想。今日诸位为我两肋插刀,他日苏缈甘为知己肝脑涂地!”
苏缈一一谢过。
谢过师父,谢过张骁, 谢过同门, 谢过逍遥,谢过廖秋水, 谢过陆风萍……远远的, 还要谢过宋林风——虽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 青崖最后的站队却必是因她之故。
各路道义之交纷纷收剑, 与她拱手对拜,不免要抛洒热泪, 好一番快意恩仇。
已经好多年,未见这样的武林了。
只有正阳笑不出来。
蔡云鹤深知大势已去,再逼下去只恐自己成了武林公敌。
他飞快扭转话题:“罢,既然各位鼎力助她,我也当放下偏见!”
看向苏缈,“苏女侠勤学苦练,方才有这一身功夫,修元之名实至名归。”
众人侧目,端看他如何挽回。
蔡云鹤尴尬一顿,突然指向柳眉,“都怪小徒莽撞,才惹出今日这桩误会——来人,还不快把这孽徒给我关回去!”
柳眉站在台下,正暗暗咬牙切齿当中,忽听得师父竟有这番言语,愣得宛如一尊雕像。
弃车保帅,蔡云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眉心头大寒。
今日这桩虽是因她而起,可要说把所有的罪过都丢给她,凭什么!
号召不动其他门派,难道怪她?青崖派临阵倒戈,难道怪她?半妖蛊惑人心,难道也怪她!
她不服气!
这么重的罪,一旦她背了,沈嘉趁虚而入,日后这正阳必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养她教她的师父,竟然说抛弃她就抛弃她么!
所有人都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不,她不要背这个罪!
柳眉面如土色,情急生智——杨雀儿是雁山派杀的,她苏缈脱不了干系!
只要将此事吐露出来,局面还可扭转,她未必就是正阳的罪人。
苏缈眉心一皱,忽见柳眉盯上了自己,那眼神阴森森的。她心头暗道不妙,只怕是柳眉想要鱼死网破。
果然,柳眉突然指着她:“就是她——”
声音却戛然而止。
吴超然突然出手,点了她的哑穴。
今日这出就是因她而起,岂容她再煽风点火!
吴超然封了她的嘴,一把将她推给身旁弟子:“还不快带下去!”
柳眉本就受伤,押她的两个弟子又都是吴超然亲传,哪里会顾她好不好受,连拖带拉地将她拽出众人视线。
柳眉挣扎未果,急出两眼泪水。此时此刻,她竟不知道最该恨谁。
好个正阳,好个武林第一,从上到下竟都如此窝囊!
苏缈目睹柳眉被拖走,心头大松一口气。若叫柳眉开口,杨雀儿之死必然要被提上台面。
先前说过,此事由她来担。
虽说她也不过是反击,但终究背上了杀人恶名,又显得她并无那么纯良。
只怕今日出手相助的友人们,要失望了。
正阳的锅甩给柳眉一人背,她既已被拖走,那今日这桩也该就此按下。
坤元比试还要继续呢。
众人说说笑笑地下了擂台。
秦少和望望天色,吩咐下去:“回房收拾收拾,抓紧时间,太阳落山前还能找家客栈。”
呆着没意思,提前回雁山算了。
另一边,宋林风眼瞧着雁山派要走,拔腿就要跟上。
宋义山一把拽住:“风儿?”
宋林风顿住脚步,回头,双眼含泪:“爹,您让我跟他们走吧。”
宋义山大急:“何至于此!”
宋林风支支吾吾:“娘信里交代的,要么一辈子不提那些事,若要提,务必先找准靠山。”
现在,雁山派就是她的靠山。
言下之意,便是他宋义山连女儿都不放过,要杀人灭口么!
宋义山听得这话,浑身僵冷:“你娘心里,我宋义山竟是这样的人?!”
宋林风没点头,也没摇头。其实这些话本不该说,悄悄地走才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咬了咬唇,血染红贝齿:“我原以为,我的爹爹惩奸除恶,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现实呢,伪君子么?
宋义山那手一时失了力气,宋林风趁机抽袖,哭着跑了。
那边,雁山派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
正阳掌门走不开,吴超然亲自来说项,请雁山派多留几日,怎么说也得把乾元之战看完。
怎知,如何都说不动秦少和,反倒惊动了隔壁逍遥派。
宁衡也是个有脾气的,加之今日张骁竟又嚣张出了新境界,可说是把正阳得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