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黄昏,不急前往,只将马车行到半山,停在了洞前——便是当初削骨做剑那个山洞。
今晚先在这里将就。
苏缈举起火折子,走进洞中。脚下石子窸窣碎响,一如当日。
里头还是原先的样子,中心位置遗留着烧火的灰烬,几块垫屁股的石头在灰烬外围成个圈儿。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干草,干草上结着蛛网。
空气中弥漫着不新鲜的味道,说潮不潮,说臭不臭,倒也能忍。
她在干草堆前停住脚步,薅了些草在手里。正要再去捡些枯枝,玬珠已递了一把过来。
二人相视一笑,苏缈把篝火点上。
橘红的火光,照亮四周的石壁。这个洞不大不小,刚好够八个人歇一晚。
一路活泼的玬珠,在这里变得安静。她慢悠悠地,在曾经的位置上坐下,视线飘落地面。
原先削骨的地方干干净净——苏缈离开时,挖开积雪,将那一部分的自己埋在了路边。
那被一劈两半的护心镜,却也找不见了。
宋林风哈着手进来,刚到门口,赶紧捏住鼻子:“不会吧,今晚要在这里睡?”
曾书阳紧跟着抱了被子进来:“咋?大小姐受不了可以去车上睡。”
宋林风嘟嘟嘴,去接了樊音手里的锅。
“姐姐……”玬珠小声地说,“我跑出来,都快一年了啊。”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小丫头耸耸鼻子,眼眶发红:“还挺想家的。也想沁儿,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现在在干什么……”
苏缈:“那你想回去吗?”
玬珠撇嘴,摇摇头。
洞口,秦少和与妖皇一道进了来。
话说,月之子离开妖界,也快一年了。
若不是为了搜捕月之子,灵狐王估计早已将玬珠抓回妖界了。事分轻重缓急,玬珠显然是那个缓的。
爹都烂得差不多,以至于玬珠跟宋林风越处越要好。
见宋林风不高兴,玬珠上去帮她,一起铺好了睡的地方。
陈慕之把马拴好,最后一个进来:“师妹,明日你回寨子,少不得又得干架一场。你能应付么?”
“放心吧。”
这一路上,她都在借月影杖吸纳灵气,妖力浑厚,整个长佑寨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个呢。
苏缈说完,扫了眼月影杖的主人。
对方正坐在当初那块石头上,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火光。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也有些感触不便与人言说。
火堆噼啪,樊音在上面架起了锅。
一年的安宁,实在难得。
也许风雨正在路上,不知几时就会倾盆而下。
所以,苏缈才会这么急着来夺尧光。
她只恐日后追随妖皇走,又是一场颠沛流离,身不由己。又或许,几时丢了小命也未可知。
把该了的事了了,她这眼睛才能闭得安详。
樊音把饭做好,各人吃饱喝足,坐下聊了阵天便相继睡去。
渐渐夜沉如水,万籁俱静,洞外小雪洋洋洒洒,铺撒一地浅白。
苏缈身有妖力自是不困,在篝火边守夜。
妖皇也坐在一旁。他举止如常,将双手拢于袖中,眼眸似阖非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洞里渐渐鼾声四起,偶尔闻得一点干柴炸开的细响。
洞口处清辉灌入,偶有几片雪花,乘着月色进来偷瞧。
玬珠说起了梦话:“好吃!”
宋林风:“我也要。”
竟对起了话。
苏缈听得发笑。
许是笑声惊了他,妖皇抬起眼皮,清澈的眼睛忽然对着她。
苏缈收敛嘴角,低头抓了把干柴丢进火里。再一侧身,去捡木棍。
却抓到了什么东西,温温的。
垂头一看,眼睛登时抽了。
苏缈忙缩回手臂:“……我不是有意的。”
他没说话,用木棍松了松篝火。
橘色的光倒映在手上,脸上,眼底……它跃动不止,似要跳到地老天荒。
新鲜的空气钻进火堆,热烈燃烧起来,火的温度悄然蔓延,叫人生出难耐的热意。
刚才,苏缈抓住的是他的手。
他会松火了。
而新学会的,却不止这一点。
翌日雪停,山道上积着薄薄的雪,待得日出,一会儿就化了。
沿着山道往上,不出半个时辰,便可见长佑寨的寨门。它依然是那个样子,老旧却结实的模样。
马车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就停到了寨门前。
哨塔高高看得极远,马车还未走近,便已被瞧见。
半妖寨向来谨慎,只恐来者不善,不论老弱病残,皆已披坚执锐,聚集坝中准备应战。
兵器出鞘的划响,机关绷紧的弦声,二当家呵斥的声音……可谓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半妖寨的生活便是如此。
苏缈在这里生活十年。她太明白,此时的寨子里头会是怎样一个紧张状况。
她催马往前。
“站住!”哨塔上的哨兵朝她大喝,手里端着的弓弩已对准了她的脑袋。
苏缈抬起头,勾起嘴角:“牛老三,才一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