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拍了拍受惊的胸口,心思转了好几个圈,欣慰叹道:“娘娘英明。”
责罚韩才人跟卸去王贵妃的爪牙,两件事一比,孰重孰轻一清二楚。
娘娘此举不仅靠一个韩才人下了王贵妃面子,甚至到圣上面前说上几句,那张德公公哪还有机会来操办生辰宴。
这招借力打力,着实是秒。
亭芳一时间有些绕不过弯来,还想再问,便听到外头有人传话,说是韩才人来道谢了。
德妃摸了摸头上刚重新挽好的发髻,对着铜镜扬起嘴角,扭头问亭芳和江嬷嬷:“本宫这样不凶吧?”
“??”亭芳认真道,“娘娘,您威严些才好。”
江嬷嬷赞同:“您身为德妃娘娘,威仪气度不可失。”
德妃:“……”
算了,问也白问。
“嫔妾见过德妃娘娘。”韩微走进屋内,规矩地向德妃见礼。
德妃:“快……咳起吧。”
一抬头便看到德妃娘娘坐在黄花梨椅,嘴角弯曲的弧度略有些僵硬。
韩微一时有些无措,打好的腹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眨巴几下眼睛。
德妃表情微变,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沉默了一会儿,韩微脸上扬起笑,向德妃道谢。
德妃从小跟着父兄在军营里长大,见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娇小姐们,只觉得她们娇柔做作得很,没欺负哭她们就不错了,更别说得到一声谢了。
进了王爷府,尔虞我诈,就更听不到这个字眼了。
这时乍然一听,她只觉得通体舒畅,神情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德妃:“小事不足挂齿。”
突然想到什么,她坐正了身子,试探性地问道:“韩才人,你……礼佛吗?”
韩微如实相告:“看过些佛书,练字时会抄写佛经。”
那便是不礼佛了。
德妃细细观察了下韩微的表情,心里有些失落。
看来,韩才人并没有像她一般重生。
不过,这也无碍,她可以护着韩才人!
这么一想,德妃心情又好了起来,嘴角弧度上扬,招手让韩微上前说话。
韩微走到德妃面前,轻声道:“嫔妾有些话想跟娘娘私聊。”
她面上笑容温和,说话也细细柔柔的,像是要跟德妃娘娘说些女人家的私房话。
可瞧见她严肃又谨慎的眼神,德妃觉得并不简单。
她心下一凛,挥手散退其他人,只留下江嬷嬷一人,让亭芳去门口看着。
韩微也让萤飞先行一步,回韶枫殿等她。
累了一天又吓了一天,萤飞该是早些回去休息。
萤飞却抹了下眼,摇头道:“奴婢去宫门口等您。”
没等韩微说话,德妃便不耐烦了,冷着脸说:“主子说话哪有你讨价的份,让你回去你就赶紧滚。”
她记得,韩微便是为了这小蹄子站出来顶罪的。
这么一想,德妃看向萤飞的眼神更加不悦了。
萤飞无法,哽咽地看了眼韩才人,见小主也想让她先回去,这才委委屈屈地抹着泪走了。
关门的时候,她扭头看了一眼,只见德妃娘娘又变成了副和善面容,招呼着让韩才人坐下说话。
外头风声呼啸,江嬷嬷起身关了窗,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不少。
外头阳光不知何时弱了下去,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昏暗斑驳,连带着装饰得精致富丽的内殿都变得灰扑扑的。
韩微坐在德妃边上,从袖袋里掏出手帕来。
掀开手帕,里头包着的是一片染血的画有绯红海棠的碎瓷片。
韩微:“娘娘,这花瓶的香,请问是一开始就有的吗?”
花瓶碎后,场面一时间非常混乱。
韩微手心扎了好几块,萤飞给她粗粗包扎的时候,她便偷偷留下这片碎瓷片。
一是为了在德妃娘娘面前靠此将功补过;另一个,她则是想留着碎瓷片回去后细细分析这香味。
“送来时便有了。”德妃点点头,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花瓶乃能工巧匠花费了一年的心血制成,内里的熏香涂层是点睛之笔,用名贵的紫夷香反复地熏上好些个月,这才能保证香气持久不散。
花瓶刚制好抬进内务府的时候,圣上便交代了要好生保管。
内务府……
德妃想到什么,猛然一震,厉声问道:“这香有问题?”
韩微点头,说道:“汪嘉谟的《胎产辑萃》中有言:妊娠羸瘦或挟疾病,脏腑虚损,气血枯竭,既不能养胎,致胎动而不牢固,终不能安者则可下之,免害妊妇,方用牛膝汤。”
她将碎瓷片递过去,“牛膝汤内含滑石、当归、牛膝等物①,可研磨成粉便可无色无味,混水后能形成这般斑驳的茶色小点。青花瓷瓶乃瓷器上品,内壁应当光滑白洁,可娘娘这双耳瓷瓶上窄下宽,瓶内光线昏暗,根本无法窥视内里,自然也就瞧不见这些茶色小点。”
“这些牛膝汤的药材粉末混着紫夷香,会令香味更加诱人”,韩微喉咙收紧,轻声说出最后一句话,“闻多了,可使有孕者滑胎,也可使常人无法生育。”
随着韩微的一句句话,德妃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听到最后一句,她再也忍不住怒火,挥手就扬起鞭子,将桌面上的茶盏瓷壶统统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