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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恩眸光浅淡,但语气不容置疑:“回房。”
梁左丞才是梁府真正的掌权人,不消梁诤反应,钱婆婆又走来,跟成七一道将梁二公子推走了。
世家子弟的涵养叫梁诤不能毫无顾忌地边走边叫骂,他回头,阴鸷美艳的眉眼冷厉地勾过沈辜和粱恩这两张迥然不同又同等磊落的脸,冷眼看着看着,心底蓦然掀起巨大的危机与狠毒,可他终究无所施为,只能任人推回到房中。
蠢奴才与笨管家甚至贴心地给他关上了房门!
前厅。
沈辜坐下,抿了口茶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
她有话说话,抬眼直视粱恩道:“斗胆问一问,梁葫芦可是梁大人的老仆?”
闻言,粱恩漆黑的眼睛里泛起春光似的笑波,他实是觉着有趣地放下瓷杯,双唇微启:“阁下觉着我与梁葫芦是什么干系?”
这有何可猜的?
梁葫芦什么关系也都是梁府的人,又非朝野中的官员,倒也不必事无巨细地防着她。
沈辜语气冷淡下来,她自然不想日后伴着的是个多问到疑神疑鬼的人:“梁大人既不愿意讲,某便不多问了。”
粱恩缓慢地平视她说:“沈辜,别来无恙。”
“梁大人?!”沈辜猛地站起身,她惊愕地望向粱恩,只因方才这人竟用着苍老不堪的嗓音回的话。
再仔细回味一番,这声音不属于梁葫芦又能属谁!
粱恩厚薄适中、有棱而横润的唇接着又吐出老人嗓音:“沈小将军,别来无恙否?”
“你......梁大人好伪装。”沈辜收敛惊色,脸色复杂地重新落座。
她忍不住再三打量粱恩清俊的面庞,将其与那张满是褶皱宛如老树根的老脸对比,除了那双眼睛里熠熠的光芒,竟再难找到当初梁葫芦的半点影子。
背也不驼了,走来时只能让人想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又如何能思及到梁葫芦走两步喘三下的疲老呢?
第69章 和而不同
◎殊途同归◎
粱恩瞻视着沈辜, 缓声长吁道:“多日不见,沈小兄弟清减许多了。”
此言不虚,沈辜只不过在北疆待了四五月有余,却已早早走出唇红齿白的少年青稚样, 身量颀长, 浑身骨节生得宛如锋利的金石,便是皮相纤弱乖巧些, 也挡不住从骨血里透出的凛然杀气。
见沈辜的模样, 再将其与梁诤一比, 粱恩暗暗叹了口气,胞弟不争气, 他属实是无法可施。
“既然是旧相识,那么我便直言了。”
“请。”
沈辜凤眼狭长, 目光深远,看着粱恩说道:“梁大人......对李持慎李右丞如何看?”
这样的问题曾几何时也听过。
粱恩不必多想,记起当初在奉和县的时候, 彼时成丰帝新丧, 还不是小将军的沈辜只有十一岁呢, 身子矮矮小小的,眼睛里时常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她那日却显得有些神思不属,与他要了杯与今无异的凉茶,边喝边问他何为君子。
当初所举人物, 便有李持慎,这位执掌大权的右丞相。
时过境迁,沈辜并不能时常快乐着与他讨茶喝了, 如今她眼神里更包含着是一种挑战的神情。
“本丞从不于内宅里对同僚评头论足, ”粱恩微微一笑, “小将军此次来京,也是受朝廷命令的,那么日后也定是要入朝谋官的了?”
沈辜后靠着椅背,“我亦是无意于为官,可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又必须要我去淌你们那官场。”
“入朝为官,自然都是为皇上为百姓做事,何分你我。”
“那李持慎呢,他为皇上为百姓做事了吗?”沈辜忽然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脸庞猛地凑近粱恩,两人鼻尖对鼻尖,而她浑然未觉这危险的距离,兀自启唇逼问道:“你是左丞相,手里的权利名义上和右丞相旗鼓相当,他呢,平日都在做甚?”
如此欺近,粱恩睫毛微颤,瑞敏的眼珠稍一转动,定在沈辜眼尾的小痣上,他垂眼,“我已经说了,朝官无分你我,做的都是一件事。”
“方才下朝,梁大人可与李持慎叙礼拜别了?”
粱恩有些怔,“自然。”
朝野上下如何暗潮汹涌,文武百官见了面还是要过过面子地叙礼一番、以示礼仪之教。
他粱恩和李持慎彼此也不能避免。
更何况,李持慎又是那等的伪善者。
文雅些讲,其人是大奸似忠。
粗俗点吧,称为咬人的狗不叫。
“那么,李持慎是‘我们李大人’了,还是‘他李右丞’?”
“......为何不将话说得再明白晓畅点?”
沈辜失望地坐回去,她捡起桌上瓷杯,将剩下的茶水全部抛洒到地上,“我不明白,你能扮成梁葫芦活了足足五年而不叫人发觉,足以称得上智勇双全。”
“可为何要对李持慎此人避而不谈、装痴卖傻?”她失落地仰脖子盯着粗壮的房梁,喃喃道:“我真是不明白,你不是为周行做事吗?你不是为小皇帝做事吗?不是为百姓黎庶撑腰的吗?”
“他们!”她突然像从昏厥里惊醒过来的人,用力地扭转过身体,面上表情不显,可在眼睑上却透着恨意的薄红,眼睛里也润泽得像落了雨丝,说:“他们——珦城里的百姓见到我时,他们说朝廷没放弃他们,皇上是好皇上,官老爷们是父母官——梁大人成家了吗?为人父母了吗?没有妻子儿女,也当过儿子吧,你知道什么是父母吗?知道百姓为什么叫你们这些人为父母官吗?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