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都不知道和梁诤何时成为的至交好友。
“将军大病初愈,确实该顾念着身体。”粱恩隐下眼中暗色,端起清茶递给沈辜,“冬雪煎茶,最是清新,将军便用茶吧。”
沈辜笑笑,接过一口饮下,“多谢梁大人。”
而后便有不断的人上前和她攀谈,言谈里尽是赞她年少成名,功名赫赫前途无量之类的话。
沈辜该谦逊就谦逊,应答的礼节不全也不算粗莽。
倒让很多人对武将改了改观。
杂谈自不必多提,待宴尽客散,朝官里只剩下粱恩和沈辜,梁诤想要留,两人尽不允,便气呼呼地纵马走了。
“你上山时遇见朱韫玉了?怎么说?”粱恩开门见山,困惑之色显而易见。
沈辜徐徐道:“就像梁诤说的那样,朱尚书在山里清修,今日才下山,恰巧和我碰上而已。”
粱恩沉吟道:“这么说,他并非不想来赴宴,而真没闲暇。”
旁人以清修为由拒却赴宴,定是借口。
换了朱韫玉此般说,便不得不信。
此人把修道看得比官重。
“可也该回帖言明,何苦落得失礼的口实。”
沈辜抬手攥了枝开得正盛的桃花,说道:“他不至这么蠢笨。定是家童办事不牢,没有上心。”
想拉拢朱韫玉的人何其多,听闻朱府的拜帖都要单独分出房间摆放。
他朱尚书居住简洁,家仆不过五位,回帖处有所失落倒也应当。
但沈辜没将当初与朱韫玉宫门相谈之事与粱恩告知。
若说没回帖是失礼,那应下她的约又不来,便是失信。
偏方才山下相见,交谈中他竟半字不提此事,不知是真忘还是躲避不谈。
粱恩揣度着,道:“他立场不明,这招完结,却不知到底倾向你我还是李持慎。”
手中把玩着花,沈辜随口答道:“朱尚书是帮百姓不帮亲友,谁得民心他帮谁。”
粱恩颔首,确实是这样。
“李持慎在民间已有忠贤的名声了。他先手做得巧妙,在百姓绝望时给他们生机,谁都寻不出错处来。”
沈辜扔开被揉得一团糟的花瓣碎,闻言笑道:“等一等,我们的时机便要到了。”
“你有什么打算?”
“你可知道自收回珦城,已过了多少日了吗?”
粱恩细细思索一番,答道:“前后似有三个多月了,怎么,你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朝议时,对阒国的处置,文官武将们附议最多的是什么?”
“......和谈。”
粱恩双眉紧蹙,在沈辜含笑的目光下,他不由深远地思考下去。
半晌,他探出意味来,沉声问道:“本来应了阒国降书,两国和谈是对百姓有利的事情。李持慎既是和谈的最大拥护者,我们又怎好指责,从而坏他贤名?”
“自然是因他和谈不为百姓,为的是私利。”
“我竟不能懂。”
也无怪乎他粱恩不清楚。
他久居京城,又怎能了解北疆了解阒国。
沈辜微微一笑:“明个儿宗端便要从北疆回来了,诸多疑惑,届时自解。”
“眼下,我们静等李持慎把和谈的事情昭告给天下百姓。他虽意在谋权,但无名焉能得权?
不打仗对百姓好,这是谁都知晓的事情。等那些想巴结李持慎的文人墨客作些诗词大诵这份好,便顺理成章地把善名安到他们右丞头上了。”
粱恩眼帘一垂:“阒国的和谈书早在吃败仗的当月就送来了,迟迟至此时才应下......难道李持慎知晓会有私盐案,而后就等着私盐案帮他在民间打出个响,再藉由和谈坐视他为民的名声吗?”
“是有这份可能。”沈辜给自个人倒了杯酒,小酌后继续说:“我更以为他在刻意拖着阒国,好谋取更有利的条件。”
“说到条件,听闻阒国来使送上了第七份和谈文书。今晨到的宫里,李持慎已拆看了,却没像往常于早朝对众人谈及而已。”
“他深沉多思,心里没有子丑寅卯安能对尔等先言明。”
话虽如此,粱恩听了怔了怔,而后凝眸看向沈辜,道:“沈将军似对李持慎......情意有些复杂?”
沈辜嗤笑一声,抬眼盯着他,“敢问在朝谁对此人情意不复杂?”
粱恩静默半刻,叹了口莫名的气。
“李右丞他少时入京,也曾辅佐先帝做过许多丰功伟绩,更不用提他对镇国将军的深情,当真天地可泣。倘若不是利欲熏心,《贤臣录》上也该有关乎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最不能为人原谅的便是架空皇帝的权利。
士人常伦是天地君亲师,忠君之念深入魂灵,但凡有臣子的权利大过皇帝,便是佞臣贼子,应当讨伐攻之。
走到此刻,李持慎要么反上称帝,要么慢慢放权归隐山林。
其实对李持慎来说,他眼中只有一个选择。
宁死不折,宁悔不退。
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风骨。
第113章 还珠与真龙
◎宗端.回京.质子◎
与粱恩分离, 沈辜转身往更高的山顶走。
春山如画,人入画中不免生出避世之感。
沈辜走得愈深,便愈能体会到朱韫玉所言的无限野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一座道观。